李毓祯说道:“为宰相者,要有政治经济格局。为政地方者,也要有格局,不要只盯着眼前一时的财政得失,目光要放长远。——国家房贷,这是一个长远之政。既解决了民生“住”的大问题,又是一个长远的利益增长点。想想造船业,拉动的海贸利益。安居是比船业更甚的大业,各方面利益拉动,何止十余倍?”
虞廷芳的眼睛闪着熠熠的光。
宋继登和蔡伯年的眼睛也开始闪烁。
“……广州是南方第一富州,每年市舶税就有二百数十万贯,有这个财力条件,作为房贷试行地。一旦试行成功,推广全国,广州就是新法第一。”
这是大政绩。
树立新法典范的,没有一个不高升的。
宋蔡二人虽然有顾虑,但哪一个没野心?
但,钱的问题……
李毓祯打消他们的顾虑,“一千万贯的确是大数目,但不是要你们岭南财政立即拿出来。建房子,谁说就是官府建了?学学兵部、军器监,那些后勤军资、普通的军械,难道是官府作院在造?国家藏富于民,最富不在官府,民间之财,官府善用之,就成大利。”
宋继登和蔡伯年只觉眼前一亮,豁然开朗。
就连虞廷芳也没想到一节,他的原计划是由朝廷拨款一成,能争取两成最好,其他由岭南东道向朝廷借款,每年向户部还款一成,十年后还清。但宋蔡二人不同意,因为这十年岭南东道就要过紧巴巴的日子,其他需要花钱的事项,譬如修路,兴学,这些怎么办?
三人这一下眼目亮开,便真觉之前是“灯下黑”了,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呢!
宋继登激动得胡子都抖了下,正要说话,却被赫连铁树抢了先:
“哈,这个某知道!”
赫连铁树猛地一掌拍腿,“殿下说的,就是跟兵部、军器监的都造院一样,让商户竞标,分包承造。”他哈哈哈,“还是殿下有格局,咱们都没想到房子也能这么造。这个,就叫……珠玉在前,眼蒙了屎?”
“……是珠玉在前而不识。”宋继登咬着牙,粗鲁的家伙就是言语粗俗,什么屎啊屎的,你才屎!
赫连铁树大力点头,“对的对的,就是说你们珠玉在前而不识。”说着时手指点自己——珠玉在这里呀在这里。
宋继登三人:“……”好想抽他。
晋王在屏风那边捂嘴笑。
……
起身退出时,三位文官都是言笑酽酽,一副齐心协力、共创格局模样,完全不见昨日剑拔弩张的神态。赫连铁树大大翻了下白眼:文官就是变脸快。
四人离去后,晋王绕过屏风嘻笑道:“这个赫连小树有趣呀。”
李毓祯起身松散了一下,道:“他可不是随意洗涮地方官——军政有隙:这是做给我看呢。”
晋王“咦?”:“看不出一副高猛慓悍模样,肚里竟有这弯弯肠子。”
“这不奇怪。”临川郡王在屏风那边插口,“地方若是军政相和,圣人就该不和了。在昭华面前,赫连铁树表现得与岭南地方官关系不谐,那才是正常的。”
“……”晋王懂了,“那他们是真不谐,还是假不谐?”
“半真,半假。”李毓祯踱步到大玻窗前,声音淡淡,“广州地富,防御司真个与地方关系紧张,便拿不到诸多好处。”那双薄凉的眸子敛尽了阳光,透出幽凉,“譬如,海上私货……广州水师海上巡逻时‘眼瞎’漏一艘,就是巨万财货。”
广州水师就是隶属防御司,顶头上司赫连铁树。
“……”晋王立即觉得赫连小树一点也不有趣了。
李毓祯幽凉的眸子闪了下冷光,“五年前,广州市舶司一年的关税在一百八十万贯上下浮动;五年前赵氏一倒,关税收入就维持在二百一十万贯左右,比之赵氏把持广州时,增加了三十万贯——准确的说,是恢复了三十万贯。”
“啊,这个我知道!”晋王高兴的点头,“南海赵氏嘛,就是五年前刺杀你,被你整垮了的。”
李毓祯默了一下,“不是被我整垮。”
赫赫八百年的世家,怎么可能被她一人整垮?
是巨树已朽,众人推。
晋王眨巴着眼睛嘿嘿,“对的,对的,是他们自取灭亡。”被你和圣人整垮了。
李毓祯果断决定不和他继续这个话题,她转过头去,望着窗外枝叶茂盛的油桐,那双薄冰质眸子的仿佛浸染了屋内冰盆的冷气,透出一分寒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