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小路在林中蜿蜒,曲曲折折不知通向何处。
时令已近季秋,然山中青树林立,绿叶葱茏,无一处萧条寥落之景。林中宁静清幽,偶有风拂树梢之声,或有鸟雀扑腾羽翼之声,或有溪水铮铮淙淙流淌之声。
安宁祥和的气氛使躁动的人心也平静下来,一时间不再着急寻路,亦不再担心还会有什么危险,就慢慢走吧,天色还早,沿着这逶迤的山路向上,天黑之前总会达到圣地。
尘世喧嚣不再,自进入仙山之后,路人不约而同地沉默起来。慎开口,怕惊扰仙林幽寂;慎说话,怕暴露自己无知。舍去了语言交流,每个人变成了独立的个体,彼此之间不再有接触,仿佛回到了陌生人的状态。
叶若风走在裴隐之前,和众人一样沉默。但她毕竟更年轻些,一开始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很新鲜,沉默久了又渐渐乏味,于是习惯性叫了一声:“阿隐哥哥——”
声音倒比平日里更小更轻,只有身边的人方可耳闻。
但是没有回应。
“你出神了吗?”她向后伸手去拉他,但扑了空。
回头一看,裴隐不在这里,蜿蜒的小路上空无一人。
“阿隐哥哥,你在哪?”她急切地一喊,男孩子嘹亮的声音在山林中回荡,继而缓缓地消散。
他们分明是一道上山的,为何转眼间只剩下她独自一人?其他人或许可能中途默默改道,但阿隐哥哥绝不会弃她不管。
这其中必定有什么问题,一种不安的情绪迅速滋长起来。
叶若风四处张望,极尽目力寻找,然而山林悄悄,确实连半个人影也没见着。
她生平最怕一件事,就是突然被抛下,一阵熟悉的痛楚油然而生,她想要忍住眼泪,所以闭上眼睛。
下一刻,鸟语声与流水声消失了,起初幽微的风声却突然间变大,一阵寒风吹乱她的头发。
有什么细碎的颗粒落在她小小的脸上,好冷,她睁眼一看,鼻尖上竟然立着一片雪花。
不对,这个季节怎么会下雪?她再放眼一看,此处早已不是青树葱茏的山林,而是大雪纷飞的荒原。
“阿隐哥哥,你在哪?”她心急如焚,又大喊一声,然而喊声被呼啸的风声淹没,未得到一丝回应。
那雪花漫天飞扬,起初似柳絮轻舞,进而如长羽飘然,很快覆盖了荒原,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白茫茫一片。
好冷,叶若风胡乱拂掉满身的雪花,但雪下得太疾,她拂不散,一身还满[1]。仿佛弹指之间,纷乱的雪花已经落满她的头顶、双肩、后背与胸前。
跑吧,跑出这场极寒的幻境,她还要有许多重要的事没有完成,慌慌张张地抬脚,脚却陷在深雪之中,丝毫不能动弹。
岂止是脚,她的整个身子都已处于冰冻状态。雪愈下愈大,积雪愈来愈厚,转眼间漫过她冰冷的膝盖,很快就要到达她纤细的腰际。
她叫喊,却发不出声音;她挣扎,却无法动弹。这便是所谓的仙途多舛吗?她甚至还没有踏上仙途,便要葬身在这冰天雪地吗?她蓦然感受到对死亡的恐惧,紧随其后的是深不见底的遗憾。
她还没有找到那个人呢,怎么能就此死去?
许多回忆纷至沓来。
第一眼看见蒙着青纱的陌生人,却有种发自内心的亲切感,她从此有了师父,找到了自己和世界唯一的连接。他是武艺高强的杀手,对徒弟的功夫却不做苛求。他偶尔也会受伤,却更担心她的安危,不顾世俗眼光送她去学堂念书。她就算在学堂里睡着了也没关系,他每日总会出现,默默背她回家。他大多数时候都很沉默,偶尔也会温柔地梳理她的头发,耐心地安抚她的噩梦。他不会拒绝她的依赖,有一天还心血来潮送她一枝花。
她却怎么也没想到,送花的那个早晨,却是他留给她最后的纪念。
他不告而别,离开了那间小屋,离开了那个戴花的女孩,离开了那个纷纷扰扰的尘世,从此杳无音讯,从此一去不返。
他走了,甚至差一点没收她的记忆,她越是苦苦追忆,越是想不起他的样子。
她的一生才刚刚开始,便决定这一生一定要做到一件事,便是要找到他。若他还活着,她会追问一个解释;倘若他死了,她也许会随他而去。
她四处寻觅,宛如大海捞针。遭遇许多坎坷,也收到些许善意,但终究没人能帮她一把,人人都各怀心事;没人能载她一程,人人都宛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