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姑娘样!怎么从前没看出来呢?也不知道公子怎么看的。
时年嘀咕了两句,仍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被阿鹞和梁佩秋看在眼里,皆是前仰后俯的笑。
几人先说了会徐大仁,都骂他活该,好好生意人不做,非要走那旁门左道,今儿正好拿他下酒。尔后说起正事,徐忠咳嗽一声,还有点不好意思。
“我让厂子里的师傅们都去皇瓷坯房看了,学到不少,过去做粉彩瓷,渐变色是一道难关,没想到用你的方法做出来能省不少事,不过老头子我说句实话,你别不爱听,就那乱七八糟的粉彩、青花、哥釉、官釉、红地描金、霁蓝釉描金凑在一起,真不好看!跟个大锅炖似的,你也敢献给皇帝?”
说得好听点,这叫审美超前,说得难听点,可不就是大杂烩吗?把瓷之一行最难的工艺都凑到一起,看着是唬人,光颜色就不下百种,可真的好看吗?
梁佩秋听得直乐,朝徐忠竖大拇指。要不说人家是湖田窑大东家呢,即便十年不理事,对瓷之美一项,门槛还是很高的。
他们那代人是在哥汝官定钧的熏陶下长大的,见过的每一件陶瓷都有着极致的美,淡雅的、清丽的、浓重的、破碎的,每一件窝到心坎里手指都不忍碰一下,每一件都足以载入史册流传千年,每一件都价值连城,代表着那个时代最顶级的工匠最震撼的技艺。
梁佩秋说:“我也是被逼得没法子了,想不出新东西,只能把这些凑一起。”
徐忠哼哼:“糊弄老头子是吧?你呀,和稚柳一样学坏了,都知道揣摩上面喜好,咱们这位皇家可不就喜欢华丽物件吗?”
大龙缸如此,皇瓷亦如此。徐忠叹气,“求存虽不易,匠心不能死啊。”
“您放心,我明白的。”
徐忠点点头:“你不嫌我倚老卖老就好。这两样东西你收着,回去好好研究研究。”
说着,他解开精心包裹的布袋,从里面掏出两块丕子,放在案上。梁佩秋左右细看,推测是釉料。
“这是?”
“冬令瓷过去了,后面还不知有什么,那太监一天一个花样,如今湖田窑得安庆窑庇佑,暂时无虞,这东西就给你自保吧。”
徐忠还想卖个关子,一旁的阿鹞却是忍不住透露:“在河南钧州找到的,是玫瑰和翡翠这两种宋代才有的名釉配方。”
梁佩秋一惊,忙推回去:“不可,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要知道玫瑰和翡翠这两种原料已是绝品,宋朝灭亡了几百年,除了皇宫保存下来几件钧窑瓷,民间再未出现过。可想而知面前的丕子倘若真是玫瑰、翡翠的原始釉料,只要研发出来,就是举国哗然的大事。
阿鹞又给她推回去:“你不用太在意,这也不是我们找到的。”
“那是?”
阿鹞不确定能不能说,转头看徐忠,得他点头许可了才道:“是新官啦,他叫人送来的,让湖田窑研究。不过我爹爹怕研究坏了,浪费釉料,才做个顺水人情给你。”
“你这丫头!真当你爹江郎才尽了连个钧窑瓷都试不出来?便我不行,湖田窑还有那么多能工巧匠!”说什么浪费,谁怕浪费,徐忠不管怎么样,嘴一定要硬。
阿鹞不揭穿,冲梁佩秋挤眼睛。
梁佩秋却笑不出来。
钧窑瓷一旦重现江湖,湖田窑便如穿上金刚罩,安十九绝不敢再随便欺压。这两块丕子,分明是周齐光给湖田窑的退路。
如此一来,她就更不能收了。
徐忠看她执意推拒,不免叹息:“倘若柳还在,不管你有多仁义,这料子我都不会送出。他是最懂土脉、火性的,选料也相当谨慎,做的东西可以说精莹纯全,又很钟爱仿烧创烧名窑诸器,无不媲美,各种名釉名料,都能巧出天工。他若还在,洋紫、法青、抹银、彩水墨、洋乌金、珐琅、洋彩乌金、黑地白花、黑地描金、天蓝这些釉色这些技法,肯定不在话下。”
土则白壤,而埴体厚薄惟腻。厂窑至此,集大成矣。徐稚柳若能百年,何来湖田窑一说,便只“徐窑”二字,足以走遍海角。
可惜他没了。
梁佩秋看他弓着背,鬓边已生白发,望着将黑不黑的天似在垂泪,又极力掩饰,即要脱口而出那句“或许他还活着”,转而想到什么,又生生在齿关打住。
他非但不认她,先前还对她屡次刁难,这中间一定有她不知道的原因。她等了他很久,一直没等到他来,足见他的徘徊有多深重。
其实几年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