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
但从手机屏幕的反光里,她却可以看见男人所有的动向。
……
“你不能这样对一个可怜的老人,孩子。”
老人在电话那头深沉地叹了一口气:
“再怎么说,我仍是那个,在寒冷的冬日的清晨,给你提供了一个煎鸡蛋的温暖的人……我们可是生死之交。”
“……我们能不能不要再聊那个煎鸡蛋了,父亲。”
这件事情,他十年来至少和她重复了一千遍。
何况,法国皮埃尔矿泉水1.5欧一瓶,鸡蛋只好0.4欧一个……并不存在她买得起矿泉水,却买不起鸡蛋的情况。
“那可不是一个普通的煎鸡蛋,孩子,就是因为它,我才在巴黎冷冰冰的街头捡到了一只正在流浪和挨饿的小猫……从此她成为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也填补了我生命中最大的缺失。”
老人温和地说:
“这样幸福的回忆,即便重复一百年,也不会让我感到厌烦。”
海浪轻轻拍打着礁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一阵接着一阵,与手机那头,塞纳河的波涛声相互应和。
李文森沉默了一会儿。
然而就在她难得情真意切地,想为刚才自己那句鲁莽的话道歉的时候,就听老人又欢快地说:
“而且,小文森,我敢用生命打赌,那是一枚受过精的煎鸡蛋。”
李文森:“……”
人生的大起大落,真是太刺激了。
“你知道吗,它本来是可以变成一只鸡的,而一只鸡又可以生下许多的鸡蛋,许多的鸡蛋又可以变成更多的鸡……如此,生命与岁月一同循环往复,等到来年阿尔卑斯山开满鲜花的时候,我就会拥有一个养鸡场。”
“……”
她默默地把道歉的话噎回去。
“所以,你还不赶快滚回到法国来,完成我的遗愿?”
老人理直气壮地说:
“我可是赔了一个养鸡场在你身上呢。”
“……”
……
面摊老板看她坐下许久,也没催她点餐,只是手法娴熟地收钱,揉面,不洗手,像扔飞碟一样,极其潇洒地朝面碗里扔了一只荷包蛋。
大约是附近码头的工人经常坐在他这里聊家常,他已习惯提供免费的座位。
手机黑色光滑的屏幕如同一面镜子,映出她身后男人的侧面。
男人帽檐压得很低,逆着夕阳,他的脸藏在阴影里,只能看到一个光洁的下巴。
但一个人的姿态和风度,就是有这样的奇效。
自这个男人坐下后,她再用同一种眼光看向同一个方向——旧码头、生锈的桅杆,还有那些扬不起的帆。
画风立刻就不一样了。
衣冠楚楚的男人往那里一靠,那些上一秒仍破败的事物,下一秒,立刻有了油画的质感。
她抬起头,佯装看菜单,目光却不动声色地盯着手机屏幕上,男人的侧影。
风衣有点旧,右手袖口磨痕明显,左手手肘细微处发白——这件风衣的主人是左撇子。
……但不是他。
鞋子崭新,鞋带系得凌乱。
……匆忙出门。
跟踪她走了这么远的路,鞋面上却没沾上多少灰。
……教养良好。
衬衫领口别了一根精致的银树枝,顶端镶蓝钻。白色衬衫。胸前口袋里放了一根黛蓝色细长的钢笔,笔帽也镶了一圈钻,很可能是真的。
……身家颇高。
连袖口也是精细的。
那是一枚蓝色水波纹路的袖扣,恰好与他长裤的颜色相得益彰。
说起来,他身上每一样小饰品,都带着一点蓝色。
……轻度偏执。
从下午一点到现在,近六个小时,只要她回头,都能看到那个人,他跟着她去了同一家书店,在书店里点了同一款咖啡,要了同一份甜点,看了同一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