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猎猎作响,仙鹤补子上的金线被暴雨冲刷得暗淡,恰如他此刻失了光的眼瞳。四人踏入偏殿时,殿门在狂风中轰然闭合,将仕林滴落的水珠与门外的雨幕,一同挡在了摇曳的烛火之外。
烛火在香案上明明灭灭,将三清像前的蒲团映得忽长忽短。姐夫将嫂子安置在暖阁的榻上,她散乱的银线鬓发间还缠着半根莲儿编的草绳。仕林跪在榻前,望着姑母那双粗糙的手——掌心里密布茧子,指关节上留着常年生火烫出的旧痕,指甲缝里还沾着未洗净的泥渍,那是二十年如一日操持家务磨出的岁月痕迹。
烛火在暖阁里明明灭灭,将姐夫脸上的皱纹照得忽深忽浅。他坐在榻边,指尖无意识捻着妻子袖口磨出的毛边,忽然想起莲儿三年前在观中缝补衣物的模样——那时仕林刚赴历阳,她总在黄昏时分坐在银杏树下,就着最后一缕天光穿针引线,绣绷上的并蒂莲纹在暮色里忽隐忽现。
他曾无数次撞见她在偏殿缝补的场景。春寒料峭时,她呵着白气将素绸裁成衫子,指尖被冻得发红却不肯停针;盛夏蝉鸣里,她坐在井边纳凉,汗水顺着鬓角滴在棉絮上,却笑着说“待哥哥回来,冬日穿就不冷了”;秋风起时,她把晒干的桂花缝进被角,说“这样哥哥看书时定能闻见秋日香气”;冬雪落肩时,她缩在暖阁里,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窗上,针脚起落间,把十八件衣衫的袖口都滚了双层边。
“三载光阴,那丫头元屋里的绣绷就没停过......”姐夫的声线突然哽咽,指腹蹭过妻子掌心的茧子,那纹路竟与莲儿指尖的凹痕如出一辙,“我总笑她缝得太多,她却说‘哥哥在外劳苦苦’......”
榻上的嫂子忽然发出细碎的呓语,粗糙的手指抓着被角,竟攥住了信纸上飘落的半片碎纸。姐夫望着那片沾着泪痕的薛涛笺,想起三日前撞见莲儿烧信时,她腕上还戴着仕林送的桃木镯,如今却不知落在何处。
仕林腕间赤绳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芒,与掌心法印的朱砂色剧烈对冲,在信纸上投下纠缠的光影。仕林猛地按住剧痛的手腕,却见赤绳正顺着血脉往心口攀爬,而法印的纹路里渗出金红交杂的光。
“她每缝一针,就对着你的方向望一眼......”姐夫的指节狠狠碾过榻边的木纹,发出沉闷的挤压声。
“许仕林!”
姐夫的声线突然裂开道缝,像被暴雨泡胀的窗纸,“你可是忘了!”姐夫的声线陡然拔高,粗布袖口扫过榻边木栏,震得烛台摇晃,灯芯爆出的火星溅在仕林衣摆上,“我们把你从尺把高拉扯大!”他的手掌狠狠拍在床榻边缘,木榻发出沉闷的吱呀声,惊得榻上嫂子睫毛剧烈颤动,“忘了你姑母宁肯让莲儿啃窝头,也得给你蒸白面馒头?忘了你姑母夜夜缝补到三更,用十匹素绢才换回你读书用的笔墨!”
掌风掀起的气流卷得薛涛笺哗哗作响,仕林望着姐夫颤抖的指尖,忽然想起幼时姑母将热乎的炊饼塞进他书包,自己却啃着硬窝头的模样。他猛地俯身叩首,额头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姑父!姑母!仕林对天起誓,从未忘过二老恩情!”
话音未落,他突然抬手扯下头顶乌纱帽。浸透雨水的襕衫滑落肩头,露出半边花白的鬓发——那不是风霜染就的白,而是从发根蔓延的枯槁,恰似观前被雷劈过的银杏树干。
姐夫的喉结重重滚动,后槽牙咬得发酸。他想起三日前在县衙看见仕林时,这孩子还顶着乌黑的发髻,如今却已鬓染秋霜。烛火将那片白发照得透亮,竟与嫂子鬓边的银丝相映成趣。
“历阳三年......”仕林的声线沉进胸腔,指尖抠进砖缝里的青苔,“仕林历经艰险……”仕林俯身在地,将历阳三年的事以及和玲儿之间的故事,如实讲给了姐夫和嫂子,“仕林自知有愧……辜负了莲儿,更负了姑父姑母......”
暖阁外的暴雨忽然变作雨雹,砸在琉璃瓦上发出密集的脆响。姐夫闭目仰靠在木柱上,斗笠檐角的水珠顺着鼻尖滑落,砸在膝头蓑衣上洇出深痕。
“纵你有千般理由......”姐夫的声线突然软下来,像被雨水泡透的麻绳,“可莲儿到底是不见了......”他望向榻上妻子无意识抓着被角的手,那指节上的茧子忽然刺得眼眶发酸。
仕林猛地抬头,雨水混着泪水砸在信纸上:“姑父!仕林定会找回莲儿!”
“起来吧。”姐夫转身时,斗笠檐角的水珠滴在仕林手背,“若还记得你姑母给你喂的每口米汤,就把她完完整整地带回来。”他从怀中掏出油布包,层层叠叠的油纸浸着雨水,却护着内里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