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毕,他不再多语,重新埋首于卷牍之中。
摇曳的灯火将他专注的身影拉得更长,投射在身后堆满简册的书架上。
一个属于“萧何”的传奇,正从这最不引人注目的角落,一笔一划地书写着其最坚实的开篇。
与此同时,相府却弥漫着截然不同的氛围。
相府的夜晚并不寂静,远处仍有值夜吏员的低语、巡夜甲士的铿锵步伐,空气中弥漫着权力与机谋交织的独特气息。
甘罗那份在鬼谷学苑被秦臻智慧点燃的兴奋与豁然开朗,在踏入这高墙深院时,竟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晰而沉重的疏离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他摊开素帛,提笔蘸墨,想将今日所思所得真切记录下来。
可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昔日相府议事时,几位大夫看似恭敬、实则闪烁的眼神,以及他们话语间精心修饰、暗藏机锋的试探与交锋。
今日在秦先生处论及“术”与“势”的平衡,以及秦先生反问“抚韩之利,饵从何来?府库可堪此耗?”犹如醍醐灌顶。
“根基…府库…这才是根本!”甘罗喃喃自语,眉头紧锁。
他审视着相府中那些被众人啧啧称奇的“精妙”权谋布局,此刻再看,终于明白为何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它们都忽略了支撑其存在的底层基石,而显得浮华、脆弱,甚至摇摇欲坠。
正如秦先生所言,少了那份“定海神针”般的厚重。
他的笔尖悬停在素帛上方,提笔写下“根基”二字。
墨迹未干,他的思绪却已不由自主地飘远,越过这相府高墙的禁锢,飘向咸阳城外那座充满思辨气息的鬼谷学苑火,飘向萧何沉潜于案牍的笃定身影。
那份“沉潜于根本”的坚韧与踏实,在相府这片被权谋浮尘笼罩的精致盆景中,显得如此稀缺而珍贵。
或许,自己需要的不仅仅是纵横捭阖的舞台,更需要回归一种更本质的、更接近土地与律法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