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那盏引魂灯又亮了。
陆远握着相机的手指微微发颤,青白色火焰在红纱灯笼里无声跳跃,将雾气染成浑浊的血色。这是他回到雾隐村的第三天,也是浓雾封锁山道的第三日。
"阿远,别看那东西。"老村长布满裂口的手掌突然扣住他肩膀,"这是山神在点卯,被灯照见的人......"话没说完,巷道深处传来瓦罐碎裂的脆响,老村长浑浊的眼珠猛地收缩,转身消失在浓雾里。
陆远调转镜头对准灯笼,取景框突然闪过一团黑影。他触电般后退半步,后腰撞上冰凉的石碑。碑文被青苔覆盖大半,唯有"活祭"二字鲜红如新,像是用朱砂反复描摹过。
入夜时雾气更浓了,窗棂被压得吱呀作响。陆远蜷缩在祖屋雕花木床上,听见梁上传来指甲抓挠的声响。月光从瓦缝漏下来,在床前聚成一汪银白的水洼,水面忽然漾开涟漪——天花板上垂下半截湿漉漉的衣袖。
"哥......"
带着水汽的呼唤惊得陆远翻身滚下床榻。后背撞上樟木箱的瞬间,他看见梳妆镜里映出个穿红袄的小女孩,发梢滴落的水珠在镜面蜿蜒成细小的溪流。
记忆突然裂开一道缝。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八岁的妹妹被装进扎满红绸的竹笼,族长说这是给山神的聘礼。他追着送亲的铜锣声跑到后山,只见到悬崖边散落的纸钱在暴雨中翻飞,像一群溺死的白蝶。
第西日清晨,陆远在井边发现第一具尸体。
村东的王寡妇面朝下浮在井口,泡胀的右手死死攥着块褪色的红布。更诡异的是井水竟漫出井沿,在青石板上洇出暗红色的水痕。当陆远试图靠近时,水面突然腾起血雾,腐臭的水草缠住他脚踝往下拽。
"造孽啊!"神婆的桃木杖及时劈开雾气,老人沟壑纵横的脸在符纸火光中明灭,"当年就该把你也献祭了,双生子本就是不祥之兆。"
血腥味突然浓得呛人。陆远这才发现神婆没有影子,她绣着八卦图的衣襟下渗出黑水,在地面汇成细流钻进井中。井壁传来啃食骨头的咔嗒声,混着女子断断续续的哼唱,正是当年送嫁的曲调。
第五日失踪了七个人。浓雾开始具象化,在巷道里凝结成苍白的手臂。陆远躲在祠堂供桌下,听见外面此起彼伏的惨叫。有东西在舔舐窗纸,雾水顺着缝隙渗进来,在地面汇聚成歪扭的字迹:还差一个。
供桌上的祖宗牌位突然集体炸裂,飞溅的木屑中飘出一卷泛黄的族谱。最后几页密密麻麻写满人名,每个名字都被朱笔划去,唯有陆远和妹妹的名字浸在血渍里。族谱末尾的小楷记录着光绪三年的大祭:献童男童女各一,沉于黑龙潭,可保百年无虞。
当第六日的晨钟在雾中闷响时,整个村子只剩下陆远和神婆。老人跪在祠堂天井里,用指甲抠挖青砖缝隙:"时辰到了...灯笼要点七盏...祭品要活着的..."
陆远突然想起什么,发疯似的冲向后山。悬崖边的老槐树上果然挂着六盏引魂灯,每盏灯芯都燃着青白火焰。雾气在这里凝成实体,像无数条冰凉的手臂将他推向悬崖。最后一盏灯笼从树梢垂下,灯罩上赫然是他和妹妹的合影。
"阿兄,我等了二十年。"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陆远感觉有冰冷的小手握住他的手腕。浓雾散开的刹那,他看见悬崖下堆积如山的白骨,最上面那具小小的骷髅穿着残破的红袄,颈间挂着母亲留下的长命锁。
第七日的月光是绿色的。陆远站在祠堂中央,看着神婆用朱砂在他胸口画符。供桌上的长明灯突然爆出火星,符纸无风自燃,火焰中浮现出妹妹模糊的身影。
"用至亲之血才能平息山神怒火。"神婆的嗓音变得尖利,桃木杖顶端弹出三寸钢刃。但她的动作突然定格,浑浊的眼球凸出眼眶——陆远手中的相机快门疯狂闪烁,强光中雾气发出婴儿般的啼哭。
晨光刺破浓雾时,陆远站在村口石碑前。青苔下的碑文终于完整显现:活祭者,永堕雾瘴。他低头看向相机屏幕,最后一张照片里是穿着红袄的妹妹,她身后站着二十年前就该死去的村民们,每个人脚下都没有影子。
山风送来清脆的铃铛声,陆远摸了摸颈间突然出现的长命锁。路边的野坟上,七盏引魂灯正在晨雾中缓缓熄灭。
第一缕晨光割破雾墙时,陆远颈间的长命锁突然收紧。铜锁表面浮现细密裂纹,缝隙里渗出漆黑的黏液,在锁骨处烫出蛇形烙印。他踉跄着扶住石碑,发现那些熄灭的引魂灯正在发生可怕变化——灯纱上的人影轮廓开始扭动,仿佛有无数双手要从纸面挣脱。
"咔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