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珠顺着飞檐兽吻滴落,在青砖地上砸出细碎水花。沈昭握紧绣春刀柄,靴底碾过潮湿的宫道,浓重的血腥味刺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三更天的文华殿本该漆黑如墨,此刻却透出诡谲红光。殿门虚掩着,门缝里渗出粘稠液体,在台阶上蜿蜒成蛇。沈昭用刀鞘顶开殿门,铜钉门环当啷一声撞在蟠龙柱上,惊起梁间几只寒鸦。
"指挥使大人!"身后的小旗官声音发颤。沈昭抬手示意噤声,绣春刀己然出鞘三寸。
殿内景象令众人倒抽冷气。刑部侍郎张汝贞仰面躺在御案上,七窍流血的面孔正对藻井蟠龙。最骇人的是胸腹被利刃剖开,脏器不翼而飞,空荡荡的腹腔里塞满黄表纸,朱砂绘就的符咒从喉管一首延伸到肚脐,在烛火映照下泛着暗红光泽。
"第七个。"沈昭用刀尖挑起符纸,那些扭曲的篆文像蝌蚪般游动,"自中秋至今,三品以上官员接连暴毙,死状..."他忽然噤声,符纸背面隐约透出字迹,翻过来竟是血写的"顾"字。
值房更漏滴到寅时三刻,沈昭盯着案头卷宗。烛芯爆出个灯花,惊得他指尖一颤,墨汁在宣纸上洇开,模糊了"永乐三年"几个字。那年工部尚书顾衡因贪墨河工银两被凌迟处死,九族男丁斩首,女眷充入教坊司。据说行刑当日,顾衡血肉模糊仍嘶吼"吾以血肉咒尔等",血雨下了整整三日。
"大人!东华门出事了!"校尉撞开房门,额角还挂着夜露。沈昭抓起佩刀疾奔,转过宫墙时险些踩到个东西——半截断指躺在青苔上,翡翠扳指泛着幽光。这是太常寺卿王崇年的随身之物。
东华门城楼飘着细雨,琉璃瓦当往下淌着血水。王崇年悬在檐角铁链上,脖颈扭曲成怪异角度,官服前襟敞开,露出胸口的血窟窿。沈昭飞身上檐,却见瓦当缝隙卡着片暗红织物,像是女子嫁衣的残片。
"顾家幺女投井时穿的正红色襦裙。"魏瑛的声音从阴影里飘来,东厂督主的蟒纹曳撒掠过血泊,"沈指挥使可听说过'血咒招魂'?用至亲骨血绘符,能唤冤魂索命。"他苍白的指尖拂过王崇年僵硬的眼皮,"二十年前参与顾衡案的人,还剩几个呢?"
子夜骤雨拍打窗棂,沈昭盯着案上拼合完整的符咒。七个死者对应的血符竟能拼成完整敕令,朱砂纹路在烛光下宛若流动的血管。他突然想起白日去教坊司查档时,那个疯癫老妪的呓语:"顾小姐被拖进井里时,指甲全掀翻了,井沿上十道血痕..."
惊雷炸响的瞬间,铜镜泛起涟漪。沈昭猛地转身,看见镜中自己背后立着个红衣女子,水草般的长发滴着猩红,腐烂的指尖正缓缓伸向他后颈。绣春刀劈开铜镜的刹那,他看清女子腕上玉镯——与顾衡案卷中描述的传家宝一模一样。
沈昭的指尖拂过玉镯内侧,铜雀衔灯烛台上跳跃的火光突然扭曲成青碧色。方才在镜中窥见的红衣幽魂此刻正伏在案头,腐烂的手指划过玉镯表面,血珠滴落处竟浮现金色纹路。
"这是..."沈昭喉头发紧。女鬼的腕骨发出咯咯声响,断裂的指甲戳进自己腐烂的眼窝,抠出颗浑圆玉珠。当玉珠滚入玉镯凹槽的刹那,镯身泛起奇异荧光,那些细微划痕突然舒展成山川脉络。
寅时梆子声穿透雨幕,沈昭裹着夜行衣翻进钦天监藏书阁。白日里他特意打翻茶水弄湿《永乐大典》残卷,此刻值守太监果然将古籍摊在二楼晾晒。借着闪电青光,他对照玉镯纹路,发现河工图上的永定河支流走向竟与二十年前完全不同。
"原来如此。"沈昭呼吸急促。当年顾衡主持的河道改建工程被诬陷为贪墨,实则是将支流改道至皇陵暗渠。他摸向玉镯凸起处,指尖突然刺痛——荧光纹路里竟游动着细小银针,针头淬着幽蓝的光。
五更天的诏狱深处,沈昭将玉镯按在砖墙缺口。三长两短的叩击让墙面轰然翻转,露出先帝时期废弃的排水暗道。湿滑的砖缝里卡着半枚青铜钥匙,匙柄刻着工部特有的蟠螭纹——这分明是顾衡私库的秘钥。
红衣女鬼的呜咽在甬道尽头飘荡。沈昭举着火折子追到死胡同,却见墙面渗出血水,渐渐显出一幅人骨拼就的河图。当他把玉镯贴在第七根肋骨位置时,墙体裂开露出铸铁匣子,里头羊皮卷记载着银两真正去向:三十万两雪花纹银全数浇铸成镇河铁牛,深埋在卢沟桥底。
"沈大人好手段。"魏瑛的蟒纹皂靴踏碎水洼,东厂番子举着的火把照亮他阴鸷的笑,"可惜顾家余孽注定要带着秘密入土。"他突然甩出袖中链镖,玉镯应声碎裂,飞溅的玉片中竟迸出顾衡亲笔血书:"银铸玄牛镇河妖,留与后世证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