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六年,祁家班己经三个月没接到正经演出了。班主祁天佑蹲在破庙门槛上,嘴里叼着半截烟屁股,眯眼望着庙前那棵歪脖子树。树上几只乌鸦"嘎嘎"叫着,听得人心烦。
"班主,米缸又见底了。"小六子提着空米袋从庙后转出来,瘦得跟猴儿似的脸上挂着愁容,"再这样下去,咱们都得喝西北风。"
祁天佑掐灭烟头,正要说话,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个穿着绸缎马褂的中年男人翻身下马,手里捏着张烫金帖子。
"哪位是祁班主?"来人声音尖细,像掐着嗓子说话。
祁天佑赶忙起身拱手:"在下便是。"
"我家老爷请贵班初七到阴锣村唱三天大戏。"男人递上帖子,嘴角扯出个僵硬的笑,"酬金五十块大洋,先付一半定金。"
庙里顿时炸开了锅。二十五块大洋!够他们吃半年白米饭了。祁天佑却觉得不对劲,阴锣村这名字听着就邪性,更何况...
"敢问贵府上是..."
"我家老爷姓陈,是阴锣村首富。"男人打断他,"初七是少爷大喜的日子,特意请贵班去热闹热闹。"说着从怀里掏出个沉甸甸的布包,"这是定金。"
祁天佑接过布包,指腹触到冰凉的银元,却莫名打了个寒颤。他抬头想问清楚,却发现那送信人己经翻身上马,眨眼间就跑没影了,只留下一地扬尘。
"班主,接了吧!"戏班众人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劝。祁天佑掂量着钱袋,想起空荡荡的米缸,终于点了点头。
五天后,祁家班二十来人挑着戏箱,沿着羊肠小道往深山里走。越走雾气越重,等看见村口那块缺了角的石碑时,天己经擦黑了。石碑上"阴锣村"三个红字像是用血写的,在暮色中格外刺眼。
"这地方怎么阴森森的..."唱花旦的玉簪缩了缩脖子。她话音刚落,村里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唢呐声,调子不像迎亲,倒像出殡。
祁天佑硬着头皮带人进村,却发现村里静得出奇。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只有村中央的大宅院张灯结彩,门口站着两个穿红褂子的家丁,脸色惨白得像抹了面粉。
"祁班主到了?"一个驼背老头从门里迎出来,眼睛浑浊得像蒙了层膜,"戏台在后院,这就开锣吧。"
祁天佑一愣:"这都天黑了,要不明天..."
"老爷说了,今晚子时前必须开戏。"老头不由分说,拽着他就往后院走。戏班众人面面相觑,只好跟上。
后院搭着个崭新的戏台,台下摆着几十张椅子,却空无一人。更怪的是,台前供着个神龛,里面供的不是梨园祖师爷,而是一个穿嫁衣的纸人新娘!
"这、这是..."祁天佑后背发凉。
"别多问。"老头塞给他一张戏单,"按这个唱,一更天《游园惊梦》,二更天《牡丹亭》,三更天..."他顿了顿,声音突然变得阴森,"《目连救母》全本。"
祁天佑手一抖,戏单差点掉地上。《目连救母》是出了名的鬼戏,寻常人家避之不及,哪有在喜事上唱的?
没等他推辞,老头己经转身走了,临走前丢下一句:"记住,不管看见什么,戏不能停。停了...要出人命的。"
梆子敲过一更,戏班硬着头皮开锣。祁天佑扮上小生,刚唱完"原来姹紫嫣红开遍",突然发现台下不知何时坐满了"人"。那些"人"个个穿着簇新的衣服,脸色青白,首挺挺地坐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
"班主..."玉簪在后台拽他袖子,声音发抖,"那些人...没有影子..."
祁天佑定睛一看,冷汗"唰"地下来了。灯笼照映下,那些"观众"确实没有影子!更可怕的是,他们的脚...全都悬在离地三寸的地方!
戏不能停。祁天佑想起老头的警告,强撑着把《游园惊梦》唱完。幕间休息时,他偷偷掀开台帘往外看,只见那些"观众"依然保持看戏的姿势,纹丝不动。
二更天唱《牡丹亭》时,怪事更多了。先是玉簪的戏服突然自己收紧,勒得她差点背过气去;接着拉胡琴的老张发现琴弦上沾着暗红色的液体,闻着像血;最吓人的是,祁天佑分明看见那个纸人新娘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最后一排,盖头下露出一截青紫色的下巴...
三更天唱《目连救母》时,整个戏班都快崩溃了。台上阴风阵阵,油灯忽明忽暗。唱到"地狱"那段时,戏台木板下突然传来"咚咚"的敲击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班主!我不行了!"唱青衣的小桃突然尖叫一声,指着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