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萝镇纸扎店的木门在夜风中吱呀作响,李默然数着第三十二块青砖裂缝,终于等到阿婆佝偻的背影消失在巷尾。月光像掺了骨粉,惨白地泼在门楣"往生阁"三个字上。
柜台后的纸人新娘突然转了下脖子。
李默然贴着潮湿的砖墙挪进里屋,霉味混着檀香呛得他喉头发紧。满屋纸人垂手而立,惨白的脸在月光里浮着层青气。他摸到工作台前,手指突然被什么黏住——半凝固的朱砂正从瓷碗边缘往下淌。
那具未完工的纸新娘端坐案头,空荡荡的眼眶首勾勾对着他。李默然抓起细狼毫,笔尖悬在宣纸脸孔上方颤抖。白日里阿婆的尖叫又在耳畔炸响:"后生仔!纸人的眼珠画不得!"
窗棂突然噼啪作响。风裹着纸钱撞进来,案头烛火猛地蹿高。李默然手一抖,两点墨痕在宣纸上泅开。纸新娘唇角似乎翘了翘,鬓边绢花无风自动。
子时的梆子声惊得他倒退三步。背后传来细碎的沙沙声,像嫁衣拖过青砖。李默然僵着脖子转头,满屋纸人依然垂手而立,只是那些空白的面孔,不知何时全都转向了他。
阁楼突然传来重物坠地声。李默然冲上木梯时被什么绊了个趔趄,掌心按到团冰凉的织物——是阿婆的靛蓝头巾,浸在暗红血泊里。横梁上垂下的麻绳还在晃,月光把阿婆悬空的身影投在墙上,脚尖正对着供桌上的铜镜。
镜面突然泛起涟漪,映出五十年前的雨夜。十六岁的阿婉被塞进纸轿,手腕红绳系着七个铜钱。镇长儿子咽气那夜,七个少女被活埋进镇东槐树林,说是要配阴婚镇风水。阿婉的指甲在棺盖上挠出的血痕,此刻正在李默然背后的纸人掌心缓缓浮现。
纸新娘的盖头突然飘落,露出朱砂点的唇。供桌上的铜镜炸裂时,满屋纸人齐齐转头,宣纸眼眶里淌下血泪。李默然摸到阿婆临死前攥着的朱砂笔,笔杆上刻着生辰八字——正是他身份证上的日期。
窗外的纸钱忽然聚成旋涡,纸人们抬起僵首的手臂。李默然咬破舌尖将血喷在朱砂笔上,就着血在掌心画出镇魂符。第一缕晨光刺破窗纸时,他听见上百张宣纸同时撕裂的声响,混着少女凄厉的呜咽:"时辰到了......该你上轿了......"
青砖缝里渗出黑血,李默然踉跄着逃出纸扎店时,腕间莫名多了条褪色的红绳。镇口槐树林升起七盏白灯笼,树根处新鲜的泥土里,半截靛蓝头巾正在晨风中轻轻飘动。
李默然腕间的红绳突然收紧,勒得皮肉凹陷发紫。七盏白灯笼在槐树林里忽明忽暗,树根虬结处隐约露出半截森白指骨。他摸出手机报警,却发现屏幕倒影里自己的脖颈上不知何时多了圈淤痕,像是被纸扎的衣领反复摩擦留下的痕迹。
"后生仔,买纸钱么?"
沙哑的嗓音惊得李默然撞在槐树上,树皮簌簌落下几片带血指甲。白日里卖糍粑的跛脚老汉蹲在坟堆旁,手里捏着串泛黑的铜钱。月光照出他左耳缺失的豁口——和铜镜幻象中抬纸轿的汉子一模一样。
警笛声由远及近时,老汉突然咧嘴笑开,露出满口镶金的牙:"七盏灯笼灭三盏,活人才能出槐关。"他手腕翻转,铜钱串坠入刚翻新的土坑,坑底传来指甲抓挠木板的闷响。
陈警官捏着记录本的手在发抖。挖掘机铲开第三锹土时,腐臭味熏得两个年轻警员当场呕吐。七口红漆棺材呈北斗状排列,棺盖上用墨斗线缠着浸血麻绳。最末那口棺材里,穿靛蓝布衫的干尸双手高举,指缝里塞满新鲜槐树叶。
"死者林阿婆是自缢。"陈警官用镊子夹起供桌上的铜镜碎片,"但房梁高度根本不够形成缢痕。"他突然转向李默然:"你腕上的红绳,和五十年前殡葬案死者身上的绑法一致。"
验尸房的日光灯管开始频闪。李默然看着法医划开阿婆的手腕,黑血涌出的瞬间,他听见纸页翻动的沙沙声。解剖台下的阴影里,半个宣纸扎成的人脸正贴着地砖挪动,空眼眶里探出槐树根须般的血丝。
"别看镜子。"陈警官突然按住他肩膀,警用强光手电照向天花板。通风管道缝隙间垂落无数宣纸碎片,拼凑成新娘盖头的形状。法医惊恐地发现解剖刀正在自己移动,在阿婆胸口刻出七个铜钱大小的血洞。
李默然在停尸柜的冷雾里看到了答案。第三层抽屉内侧布满抓痕,角落粘着片褪色绢花——和纸新娘鬓边那朵一模一样。当他触摸抓痕时,冰柜深处传来指甲叩击金属的脆响,某个柜门突然弹开半寸,涌出混着纸灰的槐花香。
暴雨突至时,陈警官的车在盘山道上打滑。后视镜里,七个湿淋淋的纸人正抬着轿子贴地飞行,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