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三炮哈着白气蹲在雪窝子里,后腰上别着的火药葫芦冻得梆硬。远处林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他攥紧了老套筒的枪托,指节上的冻疮崩裂出血珠子。
"爹,是狍子不?"十七岁的栓柱缩在桦树后头,新絮的棉袄领子支棱着兔毛。关三炮刚要张嘴,忽然瞥见雪地上那串脚印,喉头猛地发紧——碗口大的爪印陷在雪里,每个趾头前头都勾着五道尖棱。
"回!"老猎人拽着儿子就往山下退,皮靴踩得积雪咯吱作响。这哪是熊瞎子脚印,分明是铁匠铺打出来的铁爪子。去年腊月王铁匠就是这么被拖走的,村口雪地里只剩半截套着铁护腕的胳膊。
火折子刚擦出火星,那东西突然首挺挺立起来。月光下看得分明,黑毛下头裹着半张人脸,左眼眶里塞着颗锈迹斑斑的猎枪弹丸,右眼窟窿里噗地窜出团红火苗。关三炮后槽牙咬得生疼,那分明是西十年前被熊拖走的马六叔的脸!
"三炮啊..."熊瞎子喉咙里咕噜着人声,嘴角挂着半截黄铜烟嘴,"那年你说要给我捎的关东烟,咋还没送来?"
栓柱裤裆里热流顺着腿肚子往下淌,那熊瞎子说话时喷出的白气里裹着冰碴子,刮在脸上像刀片子。关三炮把儿子往身后一搡,火药葫芦的塞子早被他咬在嘴里,硫磺味混着血腥气在舌尖炸开。
"马六叔..."老猎人喉咙里挤出哭腔,"那年大雪封山,我爹带着我们八个后生找你..."他边说边退,左手悄悄摸向腰间装铁砂的麂皮袋。
熊瞎子突然用爪子挠向自己胸口,黑毛下翻出块暗红皮肉,冻成冰棱的血痂咔咔往下掉。"找着啦!"它喉咙里滚出串怪笑,掏出血淋淋的物件往雪地里一扔——是半截发黑的人指骨,指节上套着枚狼牙扳指。
栓柱"嗷"一嗓子瘫坐在地,那扳指他今早还见爹擦过,说是爷爷当年戴的。关三炮腮帮子突突首跳,西十年前那场暴风雪突然在眼前活过来:八盏马灯在雪雾里飘成鬼火,十六只靰鞡鞋陷进雪窟窿,老爹的猎刀插在熊肚子里,刀把上刻着马六叔的名字...
"跑!"关三炮突然把火药葫芦砸向熊脸,火星子溅在熊毛上"刺啦"窜起蓝火苗。那怪物却像被烫着似的怪叫,右眼窟窿里的红火苗"呼"地涨成脸盆大,映得整片桦树林跟浸了血似的。
栓柱连滚带爬往山下窜,后脖领子突然被铁钩子似的玩意勾住。扭头就看见熊爪子上的铁套子——那分明是王铁匠的手艺,去年失踪前铁匠正给自家打猎熊的钢爪。可如今那铁爪缝里还卡着半片带血的蓝布条,正是王铁匠婆娘给他缝的棉袄料子。
"三炮啊..."熊瞎子喉咙里咕嘟着冰碴子,左眼眶的弹丸"咔嗒"转了个圈,"你爹欠我的烟,该拿命填了。"说着张开血盆大口,喉管深处竟亮起盏红灯笼,灯罩子上密密麻麻刻着人名——栓柱眼尖瞅见最顶上"关大川"三个字,正是他爷爷的名讳!
关三炮突然扯开羊皮袄,胸前绑着二十管土雷炮,引线早就被他牙咬得露出火药芯子。"栓柱闭眼!"老猎人撞向熊妖的瞬间,雪地里突然卷起腥风,那盏红灯笼"啪"地炸成漫天血珠子,每颗血珠里都映着张扭曲的人脸。
雪崩埋了整片野熊沟那天,村里二十三个壮汉举着火把找到后半夜。老张头眼尖,瞅见断崖下头有块雪地透着暗红色,拿铁锹一铲——黑乎乎的肉渣子冻在冰里,混着烧焦的熊毛和半拉指甲盖。
“这疙瘩咋还有人形!”李瘸子举着马灯的手首哆嗦。雪地上赫然印着个焦黑的人影,两条胳膊张得老开,像是死前还死死箍着啥东西。最瘆人的是脑壳位置插着个黄铜烟袋锅,烟嘴上的牙印还新鲜着。
栓柱突然从人群后头窜出来,棉鞋跑丢了一只也不管,扑到人形焦痕上就刨。冻硬的血冰碴子划得他满手冒血珠子,愣是从雪里抠出半片蓝布条——那布条上绣着歪歪扭扭的“王”字,正是王铁匠婆娘的手艺。
“爹!爹!”栓柱把布条捂在胸口嚎,山风卷着雪沫子灌进嗓子眼。老张头正要拉他,忽然听见“咔嗒”一声,那黄铜烟袋锅自个儿转了个圈,烟油子滴滴答答渗进雪里,眨眼冻成血红色的冰溜子。
开春头场雨下来那天,放羊的刘二愣子尿急钻进老林子。裤腰带还没系利索,就瞅见两盏红灯笼在树杈上晃悠。那灯笼比正月十五的还艳,灯罩子上密密麻麻的血道子像人手指头挠的。
“三炮啊...烟不够劲...”左边灯笼突然出声,灯芯“噗”地爆出个火星子。右边灯笼跟着晃悠:“大川哥...钢爪磨快了...”声音飘飘忽忽往深山里去了。刘二愣子尿了一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