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虫。我握紧方向盘,假装没看见计价器屏幕上跳动的不是金额,而是"2018.5.12"这个日期——正是五年前校车出事的日子。
观景台的探照灯把江面照得惨白。年轻人下车时,书包拉链突然崩开,十几条银色小鱼噼里啪啦砸在车座上。那些鱼的鳞片泛着诡异的蓝光,鱼嘴里竟都咬着半截蜡烛芯。
"小兄弟,东西落了!"我摇下车窗喊道。他转身的瞬间,卫衣帽子被江风吹落——整张脸像被水泡发的馒头,皮肤下蠕动着无数黑色水蛭。肿胀的嘴唇一张一合:"这是给林老师的谢礼..."
后备箱突然传来指甲抓挠铁皮的声音。我哆嗦着打开锁扣,那个铁皮盒正在剧烈震动。掀开盖子时,十八枚贝壳发卡同时渗出咸腥的水珠,集体照背面浮现出新的字迹:今晚十一点,老地方接人。
当我把车停在五年前校车打捞现场时,江面上飘来浓稠的白雾。车载广播突然自动播放起儿歌:"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副驾驶座位上凭空出现个湿漉漉的游泳圈,上面用红漆写着"春游专用"。
雾中走出二十几个模糊的身影,最前面的女人穿着褪色的蓝色连衣裙,珍珠项链上缠着新鲜的水草。她身后跟着的孩子们手拉着手,每个人胸口都别着贝壳发卡。
"林老师说要带大家去新家。"领头的男孩举起泡烂的消防车玩具,车轮转动时带起细小的漩涡。我这才发现出租车不知何时己浮在江面上,车头灯照亮的水域里,隐约可见沉没的校车残骸闪烁着磷火般的绿光。
后座挤满冰凉的小身体时,导航自动切换成波浪状的路线图。仪表盘上的温度计爆裂了,寒气顺着方向盘爬满我的手臂。穿蓝裙的女人伸手在挡风玻璃上画了个圈,江水立刻向两侧分开,露出条铺满鹅卵石的水底小径。
"到了。"她指向远处发光的珊瑚群落,那些枝桠间挂着成串的贝壳风铃。孩子们下车时,书包里游出闪着蓝光的小鱼,它们聚集成路标指向珊瑚深处。
返程时,后备箱的铁皮盒里多了颗珍珠。当我把它对着月光细看时,里面竟浮现出沉没校车的完整影像——系着麻绳安全带的司机正在驾驶室疯狂转动方向盘,而真正的祸首是条盘在刹车片上的黑色水蛇。
现在我的出租车总带着股挥之不去的水腥味,雨刷器常刮下细小的螺蛳壳。偶尔接夜班客人,会有人指着后座问:"师傅,你这车以前是不是做过殡仪馆生意?"我只是笑着打开暖风,看着车窗上凝结的水珠慢慢拼成"谢谢"二字。
有人说深夜江面会出现两排浮动的车尾灯,像一群发光的鲤鱼游向深海。那些困在水底的魂魄,终究乘着破旧的出租车,驶过了阴阳交界的滚滚洪流。
我望着仪表盘上停止跳动的电子钟,指针永远凝固在凌晨三点一刻。后视镜里那些模糊的小手印正慢慢消失,车顶灯忽明忽暗地映着导航屏——原本显示街道的位置,此刻浮动着密密麻麻的珊瑚礁坐标。
后备箱的铁皮盒突然发出尖锐的蜂鸣。打开时,十八枚贝壳发卡悬浮在空中,拼成个箭头指向江心。集体照上的孩子们正朝我挥手,林老师脖颈上的珍珠项链突然断裂,滚落的珠子在车厢里弹跳着组成两个字:了结。
江面升起的浓雾中,那辆锈迹斑斑的校车残骸正从水底缓缓浮起。车身上缠满发黑的水草,破碎的车窗里伸出无数苍白的小手。我猛踩油门冲向江面,出租车像快艇般劈开波浪,车尾灯在水面拖出两道猩红的光痕。
当车头与校车残骸相撞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我看见五年前的林老师死死抱着怀里的男孩,安全带勒进她的腰腹。驾驶室里的司机眼球凸出,双手还保持着打方向的姿势,那条缠绕在刹车片上的黑鳞水蛇正朝我吐信。
"该结束了。"我抓起铁皮盒里的珍珠砸向水蛇。珠身迸裂的刹那,当年事故的真相如洪水般灌入脑海——根本不是意外,是承包工程的老板为掩盖偷工减料,派懂邪术的工头在江底养了这条镇水蛇。
水蛇膨胀成巨蟒的瞬间,整片江域沸腾如滚粥。校车残骸里飘出二十几道虚影,孩子们手拉着手组成发光的锁链。林老师的珍珠项链突然暴涨,将水蛇死死缠在方向盘上。
"叔叔快开车!"浑身湿透的男孩虚影钻进副驾驶。我挂上根本不存在的"往生挡",把油门踩进江底淤泥。出租车发出龙吟般的轰鸣,车灯化作两柄光剑刺穿蛇身。
水蛇在惨叫中崩解成黑沙,江底传来钢筋断裂的巨响。那些偷工减料的桥墩终于现出原形,水泥里裹着的根本不是钢筋,而是成捆的死人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