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荣国府的朱漆大门前落满了柳絮。看门的小厮们正打着哈欠,忽然听见街口传来一阵缓慢的马蹄声。一个眼尖的立刻跳了起来:"快报!宝二爷回来了!"
但见街角处,宝玉孤零零地骑在马上,整个人瘦了一圈。青白脸色上挂着两个乌黑的眼圈,一身墨蓝长衫沾满了尘土,连腰间的玉佩都不见了踪影。
"二爷可算回来了!"茗烟急忙上前牵马,却发现自家主子恍若未闻,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大门上的匾额,像是头一回看见似的。
府里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不过半盏茶功夫,上房里的贾母就得了信,急着要亲自出去迎。鸳鸯忙按住她:"老祖宗别急,宝玉哥儿先去老爷太太处请安了。"
正说着,突然一阵摔杯砸碗的声音从王夫人院里传来,惊得廊下的雀儿扑棱棱飞走一片。
"你这孽障!还有脸回来!"王夫人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你可知兰哥儿比你小五岁,就考过了县试!你呢?你这些年在做什么!"
宝玉跪在青石板上,背脊挺得笔直。他眼观鼻鼻观心,任由母亲将茶盏砸碎在身侧,滚烫的茶水溅了一身也不吭一声。
"我原以为你这些日子用功是真的醒悟了..."王夫人说着竟哽咽起来,"谁知你还是这般不成器!你...你可有半点为你老子娘想过?"
宝玉仍是不语,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只有袖中攥紧的拳头暴起了青筋,泄露了一丝心绪。
正当王夫人又要发作时,外面传来一声怒喝:"逆子何在!"
贾政带着一身煞气闯入院中,手中的马鞭还没来得及放下。他双目赤红,看见宝玉就扬起马鞭:"我今日非打死你这畜生不可!"
王夫人惊叫一声护住宝玉:"老爷息怒!孩子刚回来..."
"慈母多败儿!"贾政一把推开王夫人,鞭子"啪"地抽在宝玉背上,"我且问你,你在考场都做了什么?为何连一篇像样的文章都写不出?"
宝玉挨了一鞭,身子晃了晃又挺直,依旧闭口不言。这沉默彻底激怒了贾政,第二鞭落下时已见了血痕。
"说话!"贾政厉声喝问,"你是哑了还是傻了?"
鞭声再次响起,宝玉终于开口,声音却冷静得可怕:"父亲要儿说什么?说儿是如何日日夜夜苦读?还是说儿在考场上头痛欲裂,眼前发黑?"他说着突然抬起头,"横竖都是儿子不中用,父亲打死儿子也罢。"
这话一出,贾政竟一时语塞,鞭子悬在半空落不下去了。他从未见过宝玉这般神色——那双往日灵动的眼睛如今死水一潭,嘴角还带着讽刺的弧度。
趁这当口,宝玉重重磕了个头:"父母既无教诲,儿子告退。"说完竟自起身,头也不回地往自己院里去,留下贾政夫妇呆立原地。
"反了!反了!"贾政反应过来,气得胡须直抖,"来人!把他给我——"
"你给我住口!"一声厉喝从院门处传来。贾母被鸳鸯搀扶着,颤巍巍地站在那里,龙头拐杖重重杵地:"你们夫妻是要逼死我的玉儿不成!"
贾政见母亲来了,登时矮了半截:"母亲..."
"闭嘴!"贾母老泪纵横,"我早知道你们这般刻薄,说什么也不让玉儿去考这劳什子功名!"她突然举起拐杖朝贾政打去,"我打死你这没人心的孽障!"
贾政不敢躲闪,硬挨了几下,王夫人连忙跪下求情。老太太这才收了拐杖,抹泪道:"玉儿去哪了?"
袭人从外面跑来,急得语无伦次:"回老祖宗,二爷他...他一回来就把自己锁在书房,谁叫门也不开..."
贾母一听急了,拐杖一杵:"还不快带路!"
怡红院里出奇地安静。往日热闹的丫鬟们个个噤若寒蝉,围在书房外不敢出声。屋内寂静得可怕,连翻书声都没有。
"玉儿!"贾母拍着门板,声音都颤了,"是祖母来了,你开开门..."
屋内毫无动静。
贾母急了,对麝月道:"去取钥匙来!"
门一开,众人惊住了。但见宝玉伏在案上,手中攥着一支折断的毛笔,墨汁染黑了半边袖子。案头摞着厚厚的书本,有几册竟被撕得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