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了好几次嘴,才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说:“你看我的日子过得很不错呀。如果不在乎生命,我成亲的时候就没必要带那么多嫁妆,也没必要非要跟你争个高低,以至于连家里的房子都烧了。你不要乱说,我还是想活着的。”
谢斩关道:“对,你不是轻生,你想活,可你并不爱活,你不过是像是一个机关一般,做你该做的事,因为不爱,所以是旁观者,可以冷静地分析利弊,做出准确判断,就算面临生死,你脑子里也只有利弊。”
王聿祯不得不承认,谢斩关说的全对。
以前她生活在封闭的京城,尤其是鄂城三屠之后,王家把她和母亲、妹妹关在偏远的老宅里生活,从没有多大的波澜。
后来母亲病故,她回到了车水马龙的王家大宅,活着就成了一成不变的应付,应付到死亡那天。
不知道从哪天起,她就不太一样了。
她看到过夫妻反目,看到过父子成仇,旁人说起来都很是唏嘘,甚至有闻者落泪的,可她却很难感同身受,在她听来不过都是分利不均而已。
人都有一死,那些东西就算挣到了,又有什么意义?
现在回忆起来,当得知父亲要拿她和妹妹去联姻的时候,妹妹哭闹不止,反抗着父亲的冷血,可她却能够平静地和父亲谈判、拉扯。
妹妹哭着说,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她上半辈子已经悲惨,只想要活好下半辈子,亲生父亲要压榨干她身上最后一点血肉。
可她却一点都不悲伤,甚至用了和父亲一样的口吻斥责妹妹不懂事。
活着在哪里不是活着?
有吃有喝不受委屈,怎么就被榨干血肉了?
这么受不了做一个普通的活人,那做一个可以挑选墓地的死人难道更好吗?
情爱,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只有钱玉暖那种傻女人才如此看重,以至于最后在痛苦中香消玉殒,她王聿祯想要活的畅快,所以才不会贪图什么情爱。
王聿祯回忆了过去几十年的生活,似乎只有儿子的诞生给过她很浓重的情感波动。
她疼了十几个时辰,却一直生不出来,产婆迫着她在院子里走动,甚至还做深蹲,疼得她灵魂都要出窍,那时候她恨透了肚子里的孽障,心里暗暗想着,生出来就掐死他,就算要为他偿命也不是不可以。
可真当小小软软的孩子抱在她怀里,皱着一张笑脸,眯着眼睛看着她,她突然间想哭,再也下不去手去伤害他。
只要这个孩子活着,那就相当于她的一部分活在这个人世间;只要他快乐,就是她的一部分在快乐;只要他繁盛,就是她的一部分在繁盛。
就算有一日她的身体死了,这世上还有另一个人带着她的一部分继续活着。
王聿祯自己有些吃惊,原来从那么早开始,她就在等待自己的死亡。
她轻声问谢斩关:“那你说怎么办呀?”
谢斩关抓过王聿祯的双手,默默把脸埋进王聿祯的掌心,特别无力地叹道:“我不知道呀,媳妇,我真的不知道。当初要是带着你一起去黑山城就好了。真的,我好后悔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