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结处垂着两寸长的穗子,原是多余的布料剪成了荷叶边,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倒像是从荷塘里捞起的半枝残穗,还沾着未干的水色。
“炒白扁豆要炒到衣裂见仁,”他往袋里抖落浅黄的豆子,每粒都滚着细密的焦纹,像被阳光吻出的笑靥,“荷叶粉得用端午的‘太阳叶’磨,过箩七遍才得这细雪般的绵柔。”说话间,农人看见袋底躺着几片碎荷叶,原是磨粉时筛下的叶脉,银白绒毛在暮霭里泛着微光,竟像落在蓝布上的星子,连布袋角落都洇着若有若无的荷香,像是把整个夏天的晨露都缝进了布里。
接过布袋时,掌心先触到粗布的暖意——那是被日头晒透的棉麻特有的温度,混着淡淡的樟木香。指尖摩挲到布料表面的纹路时,忽然触到几处凸起的针脚,低头细看,竟见靛青布上绣着三两片小荷叶,用的是月白丝线,叶边针脚细密如荷叶绒毛,叶脉处却故意留白,让底下的蓝布透出来,倒像是晨露刚从叶心滚落,只留几道水痕在叶面。“是今早你家嫂子在塘边采新叶时,我照着叶形绣的。”叶承天收拾药碾子时轻笑,“她说你总嫌粗布袋子磨腰,特意留了片最圆的嫩叶做样子。”
农人捏着布袋的手忽然顿住,指腹碾过那片绣制的荷叶,想起今早出门时,妻子蹲在塘边的背影——晨光里,她的蓝布衫与荷叶的新绿融成一片,指尖掐断叶柄时,露水顺着她腕子流进袖口,惊飞了停在叶尖的蓝蜻蜓。此刻布袋上的绣叶,针脚走势竟与妻子采叶时的手势分毫不差,连叶脐处的小凹陷都用金线绣了个细点,像是把妻子指尖的温度都封进了布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煮藕粥时,等米油起了再撒粉,”叶承天指着布袋里分开包裹的两包药食,炒白扁豆在纸包里窸窣作响,像晒干的莲子在风里私语,“莲藕生在淤泥里,却把身子洗得通透,你吃它的节,穿它的孔,便是借这‘不染’的性子,护着脾胃不被暑湿浊气沾了身。”他说话时,檐角的铜铃正被晚风吹响,惊落几片粘在竹帘上的荷花瓣,恰好跌在农人捧着的布袋上,与绣制的荷叶重叠,竟分不清哪片是真,哪片是假。
临走时,农人将布袋小心系在腰间,新换的菖蒲绳隔着粗布,仍能透出淡淡的辛香。跨出门槛的瞬间,暮色里的荷塘忽然亮了——不知谁家的灯火映在水面,将满塘荷叶染成半透明的青碧,像极了布袋上那几针月白的绣线。他摸着布面上凸起的叶脉,忽然觉得这小小的布袋里,装的何止是炒扁豆与荷叶粉,分明是把云台山的晨露、荷塘的淤泥、妻子的针线,还有叶大夫指尖的药香,都熬成了一味护持脾胃的人间草木情,让他在往后的每个挖藕清晨,腰间都系着半亩方塘的清润与暖意。
暑夜药园课:
草木的水火相济
”戌时三刻,药园里浮动着淡青的雾,阿林的木屐碾过青砖小径,鞋尖沾着的夜露惊起几星流萤。他望着池心那支箭叶般的花苞,在月光下正缓缓收拢尖端,像少女攥紧的绣帕,只留边缘几瓣还沾着未褪的胭脂色。
“你看这荷叶,从日出时就摊开叶面接天光。”叶承天的袖口掠过带露的荷茎,指尖捏住一片舒展的圆叶,月光从叶背的银白绒毛间漏下来,在他掌心跳成碎钻,“暑气属阳,最喜黏着在人身上,好比日头晒久了,衣裳会粘在背上。荷叶生在水面,却总朝着太阳长,叶面的绒毛能兜住晨露,却不沾半点淤泥——这股子往上托举的清气,就像用竹篙把困在水底的暑湿浊气,顺着阳气升发的方向,一点点撑到天上去。”他忽然将荷叶翻过来,叶脉在月光下显露出清晰的放射状纹路,“你数这叶脉,主脉从叶脐向八方散开,像不像老茶客分茶时,茶汤在盏中荡开的水纹?暑湿困脾时,脾胃就像被浊气糊住的茶盏,荷叶的‘升清’,便是帮着把盏底的沉渣搅活,让清气顺着经脉往上走,浊气自然就降下去了。”
说完,他从腰间葫芦里倒出几粒莲子,指尖轻轻一掰,青绿色的莲子心便从雪白的莲肉里挣出来,垂着两缕细如发丝的须子。“莲子心藏在莲房最深处,外头裹着层层莲肉,好比人心里的火,被七情六欲层层包着。”他让阿林凑近闻那丝苦意,清苦里竟带着冰凉的水汽,“你看莲蓬长在水面上,莲子心却朝着淤泥的方向长,根须在水下扎得越深,这心就越凉——它专收夜里的阴气,把太阳晒出来的燥火,像收衣裳似的,一件件叠进阴凉处。”说着忽然指向池边老藕,枯茎上残留的莲房在月光下呈暗褐色,“暑天里人心浮气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