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儿啊……可还认得这铃铛?”
他虚幻的手指,轻轻指向法医手中那枚染血的铜铃。
“十载前,风雪弥天,兽夹断骨,命悬一线。是你,心生一念之仁,砸开铁齿,裹伤赠食,放我儿一条生路。”老者的声音如同幽谷回音,在死寂的屋内回荡,“我儿颈间此铃,便是信物。救命之恩,山高海深,吾族不敢或忘。”
李强浑身剧震,十年前雪地里那只绝望小白狐的眼睛,与昨夜那只舔舐小娟手背的白狐的眼睛,还有眼前这老者悲悯的目光,瞬间重叠!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巨大的痛苦让他佝偻下身体。
“恩公婚后十载无子,”老者的目光转向地上小娟冰冷的尸体,眼中流露出深切的哀伤,“我儿感念深恩,自愿化身入世,欲借恩公娘子之身,送一麟儿,以偿恩情,续你李家香火……此乃吾族‘寄胎’之法,亦是报恩古礼。”
“昨夜,正是我儿耗尽百年修为,化形寄胎,行至紧要关头……那床榻异响、湿痕腥气,皆因妖元转换,胎气初凝之象,非关淫邪……”老者虚幻的身影似乎因为激动而微微波动,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悲愤,“可怜我儿,一心报恩,毫无防备……竟……竟被你……被你当作奸夫淫妇,活活扼杀!连同那未及凝形的胎灵,一并魂飞魄散!恩将仇报,一至于斯!痛煞我也!”
“轰!”老者的话语如同九天神雷,一道接一道,狠狠劈在李强早已破碎的心上!报恩?送子?寄胎?昨夜那喘息……那动静……那气味……竟然是……是那白狐在耗尽修为,只为给他们李家送一个孩子?!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李强疯狂地摇着头,发出困兽般的嘶吼,手铐被他挣得哗啦作响,手腕瞬间磨出血痕,“你骗我!你是妖怪!你在骗我!”他试图用狂怒来掩盖那灭顶的悔恨和恐惧。
!“骗你?”白衫老者悲怆地长叹一声,那叹息仿佛承载了千年的无奈,“痴儿,你且看看,你扼杀的,究竟是何人?”
他虚幻的袍袖朝着小娟的尸体轻轻一拂。
一道柔和的白光笼罩了小娟。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小娟毫无血色的脸旁,空气微微扭曲,一个极其黯淡、近乎透明的虚影缓缓浮现——那正是小娟的模样!她双眼紧闭,眉宇间凝固着巨大的痛苦和不解,脖子上赫然是一圈深紫色的扼痕!更让人心碎的是,在她虚幻的小腹位置,还蜷缩着一个更加微弱、几乎随时会消散的、小小白狐形状的淡淡光晕!
“娟子!”李强目眦欲裂,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他拼命想扑过去,却被民警死死按住。
“娘子无辜,受此无妄之灾,魂灵惊惧,徘徊不去。我儿……我儿……”老者看着那小白狐形状的光晕,声音哽咽,虚幻的身影剧烈波动,仿佛随时会溃散,“它百年苦修,尽付东流,形神俱灭……只为偿你当年一念之仁……恩公啊恩公,你这一念之仁,换来的,却是我儿与恩公娘子两条性命,还有你那未出世的孩儿!你这一双手……扼杀的不是奸情,是你李家的血脉,是你自己的良心啊!”
老者字字泣血,句句如刀,狠狠剜在李强的心上!
“啊——!!!是我!是我杀了娟子!是我杀了孩子!是我恩将仇报!是我!!!”李强彻底崩溃了。他像一头发疯的野兽,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嘶吼,额头“咚咚咚”地狠狠撞向冰冷的土墙,鲜血瞬间染红了墙面。巨大的悔恨如同无数毒虫啃噬着他的骨髓灵魂,痛得他恨不得立刻死去!
白衫老者看着状若疯魔的李强,看着他额头流下的刺目鲜血,眼中那深切的悲愤渐渐化为了无尽的悲悯和苍凉。他虚幻的身影变得更加透明,仿佛随时会随风散去。
“恩恩怨怨,一笔勾销罢……”他长长叹息,声音缥缈得如同来自天际,“我儿身死道消,吾亦心念成灰,此间因果已了……这铃铛……”他最后看了一眼法医手中那枚沾血的铜铃,又深深地、复杂地看了一眼疯狂撞墙、满脸血污的李强。
“……留给你了。”
话音落处,老者的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轻烟,连同笼罩小娟尸体的柔和白光,以及她身旁那两个黯淡的虚影,瞬间消散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那枚沾着干涸血迹的小铜铃,“叮铃”一声,从法医微微颤抖的手中滑落,掉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清脆又无比寂寥的回响。
屋子里的灯似乎闪烁了一下。死寂。绝对的死寂。
张婶还晕在地上,王二嫂和其他人瘫软在地,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村长和民警们僵立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