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案头。
他解开纸鸢,里面卷着的不是信,而是一张绘制精密的账目对比图。
左边,是过去半年,三家与日商往来密切的华资银行的账目流水;右边,则是一个德籍商人账户的资金动向。
一条条红线,将两边的账目清晰地连接起来。
每一笔来自德籍商人的“咨询费”,其金额、时间,都与那三家银行接收的可疑资金高度吻合,分毫不差。
这已经不是巧合,而是精心设计过的资金转移路径。
陈景云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他的手指顺着那一条条红线划过,仿佛能触摸到其下涌动的冰冷暗流。
这些钱,打着贸易的幌子,实际上正在通过看似合法的渠道,源源不断地输送给那些意图不轨的势力。
“混账!”陈景云一掌拍在桌上,温文尔雅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这不是生意,这是在给豺狼递刀子,是卖国!是洗钱!”
他抓起电话,声音冰冷如铁:“通知风控部门,立刻对账目图上这三家银行的相关账户,执行二十四小时临时冻结!名义,就用‘年度例行合规审查’!”
三条战线,三张大网,在顾承砚那封无字信的驱动下,于无声处悄然张开。
然而,作为这一切的策划者,顾承砚并未在顾公馆里坐等结果。
他深知,被动的防守永远无法赢得战争。
他换上一身不起眼的短衫,亲自驾车来到苏州河畔一家不起眼的电料行。
老板是个精瘦的广东人,看到顾承砚,只是略一点头,便引他进了后库。
“顾先生,您要的东西,都在这儿了。”
顾承砚以“为绸庄安装新式防盗警铃”为由,购入了一大批市面上最先进的高频干扰器核心原件。
这些东西,单独看是合法的电子零件,但一旦组合起来,就能变成足以让一片区域内的无线电通讯陷入瘫痪的“沉默杀手”。
回到顾公馆,他没有惊动任何人,而是直接将东西带到了后院的女工工场。
苏若雪早已带着几个最心灵手巧的女工等候在那里。
“按照图纸,把这些拆解,重新组装。”顾承砚的声音因连日的奔波而带上了一丝沙哑,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记住,速度要快,但绝不能出错。这些东西,将是我们刺向敌人心脏的匕首。”
女工们立刻行动起来,她们灵巧的双手平日里穿引的是五彩丝线,此刻却在小心翼翼地焊接着冰冷的电路板。
苏若雪则在一旁,一边协助,一边用担忧的目光不时瞟向顾承砚。
夜深了,顾承砚依旧在书房的沙盘前推演着每一种可能性,面色在灯下显得愈发憔悴。
一碗温热的莲子百合汤被轻轻放在他手边,清甜的香气驱散了满室的烟草味。
苏若雪站在他身侧,声音轻柔得像月光:“林姐姐留下的,不只是那份情报,还有她对你的信任。你已经做得够多了,不必一个人扛下所有。”
顾承砚端起汤碗,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一直暖到心底。
他抬起头,望着苏若雪清澈眼眸中倒映着的灯火,那里面有担忧,有信赖,还有一种让他无法回避的情愫。
他低声说,像是在回答她,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正因为还有人在等我回家,我才……绝不能输。”
两人沉默相视,空气中某种微妙的情感正在悄然发酵,比窗外的夜色更加浓郁。
突然,一阵急促的鸟鸣打破了这份静谧。是青鸟的紧急信号!
顾承砚脸色一变,迅速来到窗边,取下信筒。
纸条上的字迹潦草而急切:德籍商人车队提前行动,已驶出码头!
敌人的警觉超出了预料!
“来不及了!”顾承砚眼中寒光一闪,当机立断,下达了两道命令。
“传令,所有干扰装置,即刻启用!不必等到他们接近目标,现在就让他们变成聋子和瞎子!”
“同时,释放风声出去!就说英美租界的领事馆接获密报,将派出巡捕,在法租界与华界交界处,拦截一批走私的非法电讯器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