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看了一眼那缝隙,靛蓝色的身影如同融入晨雾的露珠,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渐亮的天光里。
地窖内一片死寂,只有两人粗重或微弱的呼吸声。
宁川背靠着冰冷的土壁,伤口火辣辣地疼,高烧带来的眩晕感阵阵袭来。
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侧耳倾听着外面的一切动静。
时间从未如此漫长而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地窖石板缝隙透入的光线由暗转明,又渐渐暗淡。
外面隐约传来城隍庙晨钟暮鼓的声音,还有香客模糊的祈祷声。
渝州城在白日里似乎依旧维持着一种病态的平静。
宁川的心却一点点沉下去,没有消息。
那女子一去,如同石沉大海。
刺史府那边情况如何?殿下是否安全?刘坤究竟在谋划什么?一个个问题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神经。
就在焦虑几乎将他吞噬时,头顶的石板传来极其轻微的、有节奏的三下叩击声!
宁川精神一振!是她回来了!
石板被小心移开一道缝隙。
然而,探进来的并非那张带着山野英气的脸庞,而是一只枯瘦、布满老人斑的手。
手上托着一个粗陶碗,碗里是半碗浑浊却散发着米香的稀粥,还有一小包用油纸仔细包好的草药粉末。
是那个老庙祝!
他眼神浑浊,带着深深的畏惧和一丝怜悯,飞快地将碗和药包塞进来,又指了指药包,做了个敷药的动作,然后对着宁川拼命摇头摆手,眼神里充满了“快走”、“别连累我”的哀求,便迅速将石板重新盖严,脚步声仓惶远去。
宁川的心沉到了谷底。
老庙祝的反应说明,城里的风声己经紧到了连他都恐惧万分的地步!
刺史府…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女子呢?她为什么没回来?是出事了?还是…探听到了更可怕的消息?
巨大的不安和焦灼几乎将宁川逼疯。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小心翼翼地将一点稀粥喂进赵老仓卒干裂的嘴唇。
老人似乎有了一点微弱的吞咽反应。
宁川心中稍定,又用那点草药粉末混合着地窖里渗出的水汽,简单处理了一下自己和老人身上最严重的伤口。
做完这一切,地窖内再次陷入死寂的黑暗。
宁川靠在冰冷的土壁上,疲惫和伤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意识渐渐模糊。
就在他半睡半醒、精神极度恍惚之际,头顶的石板缝隙处,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如同羽毛拂过的窸窣声!
宁川瞬间惊醒!全身肌肉绷紧!不是老庙祝!那声音…是高手!
他屏住呼吸,手己经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那里空空如也,他的佩刀早己遗失在矿坑之中。
石板被无声无息地移开了一道更宽的缝隙。
一张毫无表情、如同蜡塑般的脸探了进来。那是一个中年男人,面容普通得丢进人堆就找不到,眼神却空洞得可怕,没有任何属于活人的情绪波动。
哑仆!宁川心中一凛!他认得这种眼神!
这是某些高门豢养的死士或心腹,被药物或秘法抹去了情感和恐惧,如同人形的工具!
那哑仆的目光在地窖内扫过,精准地落在宁川脸上。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抬起手,枯瘦的手指间,夹着一枚小小的、折叠成方胜状的纸条。
他手腕一抖,纸条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轻飘飘地落在宁川面前布满灰尘的地上。
做完这一切,哑仆那空洞的眼睛毫无波澜地看了宁川一眼,如同在看一块石头。
然后,他悄无声息地将石板重新盖好。
脚步声如同鬼魅般迅速远去,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地窖内死一般寂静。
宁川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
他盯着地上那枚小小的方胜纸条,仿佛那是一条盘踞的毒蛇。
谁送来的?刘坤?还是…那个他此刻最不愿面对的可能?
他颤抖着伸出手,捡起纸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极其缓慢、带着巨大不祥预感地将其展开。
纸条上,没有任何称谓,没有任何落款。
只有三个用极其熟悉、力透纸背的笔迹写就的蝇头小楷:
赤阳草!
如同三道九天惊雷,狠狠劈在宁川的天灵盖上!
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几乎握不住那张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