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地挂在身上,清晰地勾勒出嶙峋的肩胛和细瘦得仿佛一折就断的手臂。
曾经饱满威严的脸庞,此刻两颊深陷,颧骨高高凸起,皮肤是一种毫无生气的蜡黄色,紧紧包裹着骨头,如同蒙着一层劣质的黄纸。
深陷的眼窝里,一双浑浊的眼珠如同蒙尘的玻璃球,失去了所有神采,只剩下一种虚弱的、神经质的转动,在昏暗中幽幽地看向走进来的萧景琰。
他的头发枯槁花白,稀疏地贴在头皮上,嘴唇干裂,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紫色。
“儿臣…叩见父皇!”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言喻的悲凉瞬间攫住了萧景琰,他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龙榻前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
额头触地,发出沉闷的声响,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景琰…”
龙榻上传来嘶哑断续的声音,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他仅存的力气。
萧胤枯槁的手指在明黄的锦被上微微动了动,似乎想抬起来,最终却只是神经质地蜷缩了一下:
“…起…来…近…前…”
“谢父皇”
萧景琰依言起身,向前膝行几步,靠近龙榻边缘,垂首肃立。
离得近了,那股混杂着药味、丹毒和腐朽的气息更加浓烈地冲击着他的感官。
他能清晰地看到父皇脖颈处松弛褶皱的皮肤,以及那双浑浊眼珠里密布的血丝。
“…渝州…刘坤…”
萧胤的喘息声粗重起来,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显得异常艰难:
“…你…做…得…好…杀…得…好…”
他的话语断断续续,词不达意,但意思却很清楚,肯定了萧景琰在渝州的作为。
“儿臣份内之事,不敢居功”
萧景琰连忙躬身回答,心中却毫无半分被认可的喜悦,只有沉甸甸的忧虑。
父皇的状态,比他预想中最坏的情形还要糟糕!
“…贪…墨…灾…民…该…杀…”
萧胤浑浊的眼珠费力地转动着,似乎在努力聚焦,看向萧景琰的脸,但那目光却显得空洞而涣散:
“…朕…知…道…你…辛…苦…了…”
他枯槁的手指再次动了动,这一次,似乎凝聚起了一点力气,微微抬离了锦被,指向一旁紫檀木案几上一个蒙着明黄绸缎的托盘,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和不容置疑:
“…赏!…重…赏!…都…是…你…的!”
萧景琰顺着父皇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托盘不大,但覆盖的明黄绸缎下,隐约显露出几样物品的轮廓——似乎有卷起的诏书,有象征兵权的虎符形状之物,甚至还有…一个方方正正,疑似玉玺匣子的物件!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萧景琰脑中炸开!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内衫!重赏?这托盘里的东西,哪一样是寻常赏赐?诏书、虎符、玉玺……这分明是……是托付江山社稷的象征!
父皇这哪里是赏赐?这分明是在交代后事!而且,是以这种近乎狂乱的方式!
他甚至没有召集群臣,没有留下任何正式的、公开的遗诏程序!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萧景琰猛地再次伏低身体,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惶恐和坚决:
“父皇厚恩!儿臣惶恐!此等国之重器,儿臣万不敢受!父皇万寿无疆,定能康复!请父皇安心静养!”
“唔…”
萧胤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哝,似乎对萧景琰的拒绝感到不悦,那刚刚抬起一点的手指颓然落下,砸在锦被上。
亢奋的神情迅速消退,被一种更深沉、更空洞的疲惫取代。
他的眼皮沉重地耷拉下来,呼吸变得更加粗重而短促,仿佛刚才那几句话己经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
“…好…好…渝州…好…”
他无意识地重复着,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含糊,最终化作一串意义不明的呓语,头一歪,竟似昏睡了过去。
只是那深陷的眼窝下,青黑色的阴影浓得如同墨染。
寝殿内,只剩下牛油蜡烛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以及皇帝那如同破风箱般艰难而断续的呼吸声。
浓烈的药味和丹砂味无声地流淌着,将这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榻,变成了一座压抑绝望的囚笼。
萧景琰依旧跪伏在冰冷刺骨的金砖上,额头紧贴着地面,久久未曾抬起。
巨大的震惊、深切的悲凉、还有那托盘所代表的滔天权柄带来的沉重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