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锁住她。那目光复杂得令人心悸——有深不见底的爱恋,有难以言喻的痛楚,有小心翼翼的探询,还有一种……仿佛等待最终审判般的孤注一掷。
他一步步朝她走来,脚步无声地落在柔软的地毯上,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却又奇异地脆弱。最终,他在距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婴儿房里暖甜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两个孩子均匀细小的呼吸声。
“小微,”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从砂纸上磨过,“有些事……陈叔查到的那些边角料,可能……比你能想象的,更靠近我。”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蓄勇气,目光掠过婴儿床里睡得香甜的孩子,那眼神柔软了一瞬,随即被更深沉的痛苦覆盖。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里面只剩下一种近乎赤诚的、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的坦白。
“不只是少年时期被陆振山送进去那么简单。”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自我凌迟般的残酷,“那些年,在‘曼陀罗’……我是他们手里最快、最冷、最听话的那把刀。为了活下去,为了爬到有话语权的位置……为了最终能挣脱那个泥潭,找到毁掉一切的契机……”
他微微仰起头,下颌线绷得死紧,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吞咽着无形的玻璃渣。月光落在他线条冷硬的脖颈上,照亮了一道浅浅的、几乎看不清的陈旧疤痕。
“那些任务……那些目标……有些是该死,有些……”他猛地吸了口气,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未必都那么该死。为了取信,为了往上爬,为了……能活着出来找你……我的手,早就被血浸透了,洗不干净。”他缓缓抬起自己的手,骨节分明,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这双手,曾签下掌控亿万财富的合同,曾温柔地抱过他们的孩子,也曾……沾染过无数或黑或灰的生命。他凝视着自己的手掌,眼神空洞,仿佛透过皮肤看到了底下凝固的、无法磨灭的暗红。
“我利用过规则,也践踏过规则。我……杀过很多人。不只是陆振山和顾议员那样的仇敌。”他艰难地吐出最后几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像耗尽了力气,“陈叔文件里那些模糊的影子……那些‘第三方’……也许其中就有我为了完成组织任务,或者为了扫清自己障碍,而处理掉的‘意外’。”他猛地看向沈微,眼神里充满了溺水者般的绝望和恐惧,那层强撑的坚硬外壳彻底碎裂了,露出了底下从未示人的、深不见底的脆弱。
“这就是全部了。”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自毁式的平静,“一个在黑暗泥沼里挣扎爬出来的怪物,满手血腥,满身罪孽,靠着谎言和伪装,偷来了这月光下的日子……偷来了你,偷来了他们……”他目光扫过婴儿床,巨大的痛苦几乎要将他撕裂,“我一直在怕……怕你知道全部真相的这一天。怕你看着我的眼睛,看到的不再是陆凛,而是一个……让你恐惧、让你憎恶的杀人机器。怕你……不要我。”
最后三个字,轻得如同叹息,却像重锤狠狠砸在沈微心上。她看到一滴水光,毫无预兆地从他紧绷的眼角滑落,迅疾地没入阴影里,快得让她几乎以为是错觉。那个在商场上翻云覆雨、在绝境中力挽狂澜、永远强大到仿佛无懈可击的男人,此刻在她面前,卸下了所有铠甲,露出了最柔软也最不堪一击的内里,只为了一场迟到了太久的、关于黑暗的坦白。他在恐惧,恐惧她用爱为他构建的整个世界,会因为这迟来的真相而轰然崩塌。
巨大的冲击让沈微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那些冰冷的、血淋淋的字眼砸进脑海——最快的刀,洗不净的血,未必该死的目标,处理掉的“意外”……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锋利的小刀,切割着她对过往认知的边界。她应该感到恐惧吗?应该推开这个满手血腥的男人吗?像陈叔警告的那样,彻底远离这些危险的谜团?
然而,预想中的恐惧和疏离并没有出现。相反,一种更深的、近乎钝痛的心疼,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看着眼前这个脆弱的、恐惧着失去她的男人,看着他强撑的平静下那无法掩饰的颤抖,看着他眼角那转瞬即逝的水光,脑海里闪过的,却是他无数次挡在她身前的背影,是他看向孩子时温柔得不可思议的眼神,是他为了摧毁黑暗而将自己也点燃的决绝,是他在爆炸声中用身体覆盖住她时那声低沉的“别怕”……他的黑暗是真实的,沉重得令人窒息;可他拼尽一切走向光明、守护她与孩子的决心和行动,更是刻骨铭心的真实。
她上前一步,在陆凛近乎绝望的目光中,没有丝毫犹豫地伸出手。她的手心带着微微的凉意,却异常稳定,轻轻捧住了他紧绷的、沾染了湿意的脸颊。指腹温柔地抚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