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合,在纱布覆盖下,那青灰色的皮肤下,不时传来阵阵如同活物蠕动的酸麻感和刺痛。每一次刺痛,都让他想起扳指那贪婪的吸力,想起床底下的血腥。而那条手臂,也越来越沉重,越来越僵硬,仿佛正在一点点变成真正的朽木。
更让他恐惧的是那枚扳指。
它依旧灰扑扑地套在拇指上,死气沉沉。但沈默知道,这只是表象。它像一头蛰伏的饿兽,在沉寂中积蓄力量,等待着下一次“进食”的机会。
他尝试过用各种方法想把它摘下来——用肥皂水润滑,用布条缠绕拉扯,甚至用铁钳去撬——但都无济于事。扳指仿佛已经和他拇指的骨骼血肉长在了一起,纹丝不动。每一次尝试,都会引来左臂深处一阵钻心的剧痛,仿佛在警告他。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感觉自己被遗弃在一个无形的囚笼里,唯一的“狱友”就是一个随时可能吞噬他的怪物。
这天傍晚,夕阳的余晖将老屋的影子拉得老长。沈默坐在门槛上,看着院子里荒草丛中他埋鼠尸的地方,眼神空洞。
一阵轻微的、带着试探性的脚步声在巷子口响起。
沈默迟钝地抬起头。
是村里的傻子,阿旺。
阿旺约莫二十多岁,智力却停留在七八岁孩童的水平。他穿着一件脏得看不出颜色的破棉袄,头发像乱草,脸上总是挂着憨傻的笑容,嘴角淌着口水。他是村子里唯一一个不怕沈默的人,或者说,他根本不懂什么是害怕。
“嘿嘿…默…默哥…”阿旺咧着嘴,口水滴答,晃晃悠悠地走过来,手里攥着半个脏兮兮、沾着泥土的烤红薯,散发着一点微弱的甜香。他走到沈默面前,好奇地盯着沈默缠着纱布的左臂,又看看他的脸,“默哥…吃…吃吗?”他把那半个烤红薯往前递了递。
看着阿旺那毫无杂质的、带着点讨好的憨傻笑容,沈默冰冷绝望的心里,竟罕见地泛起一丝微弱的涟漪。在这个被所有人排斥的世界里,这份笨拙的善意,显得如此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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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勉强扯动嘴角,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他摇了摇头,嘶哑地说:“谢…谢谢…阿旺…哥不吃…”
阿旺似乎有些失望,但还是固执地把红薯往前又递了递,几乎要碰到沈默的右手。
就在这时——
嗡!
左手拇指根部,那枚沉寂的扳指,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冰冷贪婪的震颤!
沈默浑身一僵,如同被电流击中!
他猛地低头,惊恐地看向自己的左手。扳指依旧灰扑扑的,但在他感知中,它仿佛“醒”了!它的“目光”似乎锁定了阿旺手中那半个散发着微弱热量的烤红薯!那股熟悉的、微弱的吸力感再次出现!
不!不能!
沈默心中警铃大作!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他想也不想,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将僵硬的左臂猛地向后一缩!同时右手闪电般伸出,一把将阿旺递过来的红薯打落在地!
“走!阿旺!快走!”沈默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利嘶哑,眼中充满了惊惶。
阿旺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手里的红薯掉在地上滚了几圈,沾满了尘土。他呆呆地看着沈默惊恐扭曲的脸,又看看地上的红薯,嘴巴一瘪,像是要哭出来。
“走啊!快回家去!”沈默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都在颤抖。他不敢想象,如果刚才阿旺的手或者红薯真的碰到了他的左手,或者被那扳指的吸力锁定,会发生什么!那湮灭的孔洞会不会出现在阿旺身上?
阿旺被他狰狞的样子彻底吓住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转身跌跌撞撞地跑开了,边跑边哭喊着:“坏人…默哥是坏人……”
沈默无力地靠在门框上,看着阿旺消失在巷子尽头,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低头看向被打落在地上的那半个烤红薯。夕阳的余晖给它镀上了一层暖色。
然而,就在他的注视下——
那半个红薯的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干瘪、发黑!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瞬间抽干了所有的水分和热量!眨眼间,就从一个散发着微甜香气的食物,变成了一块焦黑干枯、如同木炭般的死物!
一阵冰冷的晚风吹过,那块焦黑的红薯碎成了几块黑色的粉末。
沈默僵在原地,如同被冻僵的石雕。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将他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