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撕扯成两半,勉强将李老根的双手捆在一起,避免拖拽时散开。
他深吸一口气,弯下腰,双手分别抓住王老栓和李老根尸体的脚踝。尸体冰冷僵硬,沉重得超乎想象。他用尽全身力气,咬着牙,一点一点地将两具尸体拖离了散发着腐臭的土沟,拖向旁边一处相对干燥、背风的土坡。
汗水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混合着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粗糙的碎石和枯枝划破了他的脚掌和膝盖,留下道道血痕,但他浑然不觉。每一次拖动,都伴随着尸体与地面摩擦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每一次拼尽全力的拖拽,都让他稚嫩的脊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月光下,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独自一人,在死寂的荒野里,拖拽着两具冰冷的、属于他父辈亲人的尸体。他的身影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孤独,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近乎悲壮的倔强。汗水、泪水、血水,混在一起,滴落在冰冷的土地上。
终于,他将两具尸体拖到了选定的地方。他放下尸体,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肺部像破风箱一样拉扯着。他顾不上休息,跪在地上,用双手疯狂地刨挖着坚硬冰冷的泥土!指甲很快翻裂,鲜血混着泥土,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机械地、疯狂地挖着!仿佛只有这近乎自残的劳作,才能稍稍宣泄他心中那滔天的悲愤和绝望!
一个浅坑,勉强成型。他小心翼翼地将王老栓和李老根的遗体并排放进坑里,将他们沾满血污的脸尽量擦拭干净。没有棺木,没有纸钱,甚至连一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
他跪在坟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撞在冰冷的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留下青紫的印记。
“栓爷爷,根爷爷…”耿仲明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刻骨的仇恨,“你们…先在这委屈着…看着我爹…仲明不孝…没能把爹也…也带来…” 他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滴落在新翻的泥土上。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远处灯火通明、如同狰狞巨兽般的俄国兵营方向,一字一顿,如同泣血的诅咒:
“这个仇…我耿仲明记下了!罗刹鬼!瓦西里!还有这吃人的世道!你们等着!我耿仲明对天发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这笔血债…我要你们…十倍!百倍!千倍!万倍地…还回来——!!!”
少年嘶哑的、带着无尽悲愤和决绝的誓言,在死寂的三里坡荒野上回荡,被呜咽的夜风吹散,飘向长春城那深不见底的、吞噬着无数血泪与希望的黑暗。月光惨白,照着新堆起的、简陋到可怜的土坟,也照着坟前那个跪伏在地、肩头剧烈耸动、泣不成声的、单薄而倔强的身影。
谭俊生站在窝棚的阴影里,远远地望着三里坡的方向。他听到了耿仲明那压抑的哭声和最后那声泣血的誓言。他没有上前,只是默默地站着,像一尊冰冷的石像。他的手,不知何时己经紧紧握住了腰间的博查特手枪枪柄,冰冷的金属触感,也无法驱散他心头那同样翻腾的、如同寒潭深处万年玄冰般的杀意。
老耿头、王老栓、李老根…三条人命,如同三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头。寒潭深处那七十条冰冷枪械的影子,在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而沉重。
这长春城的活路,从一开始,就浸泡在血与火之中。而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