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晨光里像撒了把金沙。\"当心些!\"秦霜仰头叮嘱,见他袖口沾了灰,便踮脚替他拂去,指尖擦过他的手腕,带起一串痒意。
最热闹的是后院。二十名家丁合力抬出年前新做的大缸,陈峰指挥着往里面倒麦芽糖稀,再撒上芝麻、花生碎和切碎的红枣。\"这是灶糖,\"他舀起一勺递给凑过来的孩童,\"吃了不牙疼,还能粘住舌头。\"孩童们抢着伸手,糖稀沾在指尖,像扯不断的金丝。
除尘到午时,秦霜忽然指着陈峰的鼻尖笑。他刚扫完窗台,鼻尖沾着团灰,像只偷吃东西的花猫。陈峰也不擦,反而往她脸上抹了把,两人闹作一团,惹得家丁们背过身偷笑,手里的抹布却擦得更卖力了,连郡王和夫人都亲手干活,谁还好意思偷懒?
腊月廿七的织坊里,丝线在阳光下闪着彩光。秦霜带着镇上的妇人赶制新衣,她手里的银针穿过红绸,转眼便绣出朵并蒂莲。\"给军属们的棉衣要多絮两层棉絮,\"她叮嘱道,\"守边的汉子们,冻坏了可怎么打仗。\"
陈峰在粮仓核对年货。今年的收成好,他让人给每户百姓发了两斤糯米、一斤红糖,还有半斤从南边运来的茶叶。\"张婆家的孙子要添件新棉袄,\"他在账簿上画个红圈,\"让裁缝量着尺寸做,要最厚的棉花。\"
午后的厨房里,蒸米的香气能飘出半条街。陈峰学着秦霜的样子搓米团,糯米蒸得软糯,沾着手上的面粉,滚成圆滚滚的团子。\"这是'年团子',\"秦霜往他手里放了颗红枣,\"咬开要有甜馅,来年才会甜甜蜜蜜。\"陈峰却把红枣塞她嘴里,趁她张嘴时,将沾着面粉的手指在她脸颊上点了个白印。
最费功夫的是做腊肉。陈峰让人杀了二十头年猪,选最肥的五花肉,用花椒、八角和盐腌透,再挂在房檐下风干。他特意在每块肉上系了红绳,风吹过时,肉干摇晃着撞在一起,发出\"咚咚\"的轻响,像在数着过年的日子。
除夕的清晨,王府的大门就贴上了春联。陈峰写的上联是\"烽火散尽千门暖\",秦霜对的下联是\"梅花开遍万户春\",墨字在红纸上透着股劲,引得路过的百姓都驻足喝彩。老秀才捋着胡子赞叹:\"郡王这字,有长枪大戟的气势。\"
午时的团圆饭开了二十桌,不仅有王府的人,还请了镇上的孤寡老人。陈峰亲自给张婆夹了块红烧肉,油汁顺着筷子滴在她的粗布衣襟上,老人却笑得合不拢嘴:\"活了七十岁,头回在王府过年。\"秦霜则给孩子们分压岁钱,红纸包着的铜钱沉甸甸的,孩子们攥在手里,跑出去时铜钱碰撞的脆响像串小鞭炮。
傍晚时分,陈峰带着士兵们去城楼上挂灯笼。三百盏红灯笼顺着城墙排开,像条燃烧的火龙。他站在垛口往下望,镇上的家家户户都亮着灯火,炊烟里混着饭菜香,连洛水的冰面都映着暖黄的光。\"去年这时候,还在跟邢国对峙呢。\"狼头在旁感叹,手里的灯笼晃了晃,光影在陈峰脸上跳着舞。
守岁的时辰一到,王府的暖阁里便点起了长明灯。陈峰和秦霜坐在炭盆边,看着家丁们贴福字、挂年画。秦霜忽然从袖里摸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她给陈峰绣的平安符,青缎面上绣着个歪歪扭扭的\"峰\"字。\"戴在身上,\"她替他系在腰间,指尖故意在他腰侧挠了挠,\"来年平平安安,打胜仗。\"
陈峰却从怀里掏出个更大的布包,里面是支新做的台球杆,杆尾镶着块暖玉,正是秦霜最喜欢的那种水绿色。\"等过了年,\"他把球杆塞进她手里,\"教你打'斯诺克',保准你一杆清台。\"秦霜握着温润的球杆,忽然想起他在球台前弯腰瞄准的样子,脸颊竟有些发烫。
子时的钟声刚响,城外便响起了爆竹声。陈峰拉着秦霜跑到院子里,看着烟花在夜空里炸开,红的、绿的、金的,像无数朵盛开的花。家丁们点燃了早就备好的\"天地炮\",\"砰砰\"的巨响里,秦霜的笑声格外清亮。陈峰忽然将她揽进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说:\"有你在,哪里都是过年。\"
秦霜仰头看他,烟花的光落在他眼里,亮得像落了满地的星子。她忽然想起年初那场与邢国的冲突,想起冬日里暖阁里的台球声,想起他手把手教她搓米团的样子,原来日子就是这样,在烽火与炊烟里,在争吵与欢笑里,慢慢酿成了最醇厚的年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