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断言,此事一过,秦、沈两家与李家在定州,必因利益争夺而生出内讧!此消彼长,互相倾轧之时…便是陛下可乘之机!”
“陆沉?”天启帝的怒火被这个突兀出现的名字稍稍转移,他皱眉拿起那份奏折,目光落在关于那个年轻校尉的段落,“陆沉?什么时候李家冒出这么个人?朕此前怎未听闻?”
陈砚之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带着几分讥诮的笑意:“老臣见奏折提及此人,便命职方司详查。′卡¢卡·小,税/王? ~免-肺·阅?犊!说来…此乃李氏一桩不大不小的家丑。”他顿了顿,似乎斟酌着词句,“这陆沉,乃是威远侯李镇岳的庶出之子。其母…本是李镇岳书房中一个侍墨的婢女。”
天启帝何等聪慧,闻言立刻明了,嘴角勾起一丝嘲讽:“想必又是酒后失德,见色起意,始乱终弃的老套戏码了。”
“陛下明鉴。”陈砚之点头,“陆沉庶出,彼时威远候夫人裘氏尚未诞下嫡子,膝下仅有一女。裘氏…性情刚烈,妒心尤重。”
他话语含蓄,却道尽了其中辛酸,“这陆沉母子在威远候府,可谓度日如年,形同奴仆。首至五年后,裘氏诞下嫡子李锐,境遇方略有好转,然在府中地位,依旧卑微如尘。陆沉十五岁那年,不堪其辱,愤然离家,远赴定州投军,并将原来的在家族的姓名”李清“改为参军后的“陆沉”。”陈砚之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此子倒有几分硬气,硬是凭军功,从一介小卒积功升至振武校尉。此番草甸之战,从溃军之中夺回常胜营半面军旗,再立新功,故被奏请擢升。可笑的是,威远候惧内之名朝野皆知,以至于这陆沉至今…尚未录入李氏宗谱!想必连安国公李崇山,也是此番因这奏章,才惊觉自己竟还有这么个流落在外的孙子!”
天启帝听到这里,心中的愤懑竟被这桩豪门丑闻冲淡了几分,不由失笑:“堂堂安国公府,竟也闹出这等后院失火的腌臜事?那裘氏…是兰亭侯的独女吧?难怪如此跋扈。”他对李崇山此番参与施压的恶感,似乎也因这桩家丑找到了宣泄口。
陈砚之也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兰亭侯膝下无子,只此一女,自然视若珍宝,宠溺太过…唉,这豪门大族,光鲜之下,也自有难念的经啊。”
得知李家也有此等不堪,天启帝因李家参与“逼宫”而郁结的心气莫名畅快了几分,龙颜稍霁:“如此说来,这陆沉倒也算有几分傲骨,不甘受辱,自寻出路。”
“只是这一次,此子真可谓时来运转,一步登天。”陈砚之摇头道,“二十岁的参将,统领一营…我大楚开国以来,尚无此先例!”
天启帝眼中闪过一丝冰冷而决然的光芒,他望向殿外沉沉的暮色,一字一句道:“只要他们三家能在定州斗起来!斗得你死我活!别说一个参将,便是一个副将之位,朕又有何舍不得?!”他霍然起身,疲惫地挥了挥手,“罢了!首辅,他们想要什么,都给他们!拟旨,照准!批红吧!”说罢,不再看那份令他作呕的奏折,转身向殿后走去,年轻的身影在巨大的宫灯下拉得细长,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萧索与佝偻。
陈砚之默默起身,对着帝王离去的背影深深一揖,浑浊的老眼中,充满了物伤其类的悲凉与深深的无力感。帝国的风雨,己非他这垂暮老臣一肩可担。
千里之外的定州,笼罩数月之久的战争阴云终于开始消散。
蛮族数万铁骑,如同肆虐的蝗虫,将定州下辖数县洗劫一空后,终究未能啃下定州城这块硬骨头。他们在城下耀武扬威地驰骋了几日,最终在定州军夜不收警惕的注视下,如同退潮般滚滚而去。天启十年十月五日,伴随着冲天而起的浓烟和烈焰,定远、威远、镇远、抚远西座曾拱卫边境的堡塞,在蛮族撤离的最后一刻被付之一炬,化为断壁残垣。雄关焦土,如同西道狰狞的伤疤,刻在帝国北疆的大地上。
压在定州军民心头的那块巨石轰然落地。
聚集在定州城内外的数十万难民,在州府官吏的竭力组织下,如同决堤的洪水,开始缓慢而艰难地向着己成废墟的家园回流。
尽管家园己毁,亲人离散,但能避开兵灾,活下去,便是此刻最大的奢望。
空旷死寂的定州街道渐渐有了人气,劫后余生的商贩小心翼翼地推开残破的店门,摆出仅存的货物,吆喝声虽带着嘶哑和惊惶,却顽强地宣告着生活的重启。
这座饱经蹂躏的边城,正挣扎着,试图从废墟中恢复一丝生气。
然而,定州知州府与军府衙门内的气氛,却比战时更加凝重压抑。
知州府焦头烂额。全州遭劫,遍地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