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报纸,厚实的手掌落在他肩上,重重按了一下。那力道沉甸甸的,是男人之间无言的赞许与托付,胜过千言万语。
窗外,九龙塘的灯火渐次亮起,连成一片温暖的星海。这1979年的夏天,汗水的咸涩与初次踏入成人世界的微尘,就这样沉淀进他的骨骼。他站在这个闷热黄昏的门槛上,望向窗外那片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那广大的、喧嚷的、尚不可知的世界,正以它沉默的喧嚣,迎向一个少年初次郑重其事的跋涉。他深吸一口带着饭菜香的空气,听到妈妈的喊人吃饭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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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尼诗道的琴行橱窗像一块巨大的水晶,将午后毒辣的阳光滤成清泠泠的光瀑。张学友怔怔站在玻璃前,汗珠沿着鬓角滑进洗薄的圆领白汗衫。那支崭新的麦克风立在猩红丝绒上,金属支架流淌着冷冽的光泽,如同深海中打捞起的银矛。他指尖在裤缝边无意识地轻叩,敲击着只有自己听得见的节拍——首到一个低沉带磁的男声混着奇异的旋律切进他的幻梦:
> *「夕阳醉了 落霞醉了」*
> *「任谁都掩饰不了」*
那旋律陌生又奇异地熨帖,像早该刻在骨髓里的印记。他猛地回头。
石松正站在三步之外,米白色亚麻西裤熨帖地裹着长腿,墨镜推到银发鬓角,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周璇挽着他手臂,珍珠灰真丝旗袍在热浪中纹丝不乱,目光却精准地落在他汗湿领口下嶙峋的锁骨和那双清澈见底的棕瞳上。
“年轻人,”石松走近半步,皮鞋尖几乎触到少年开裂的帆布鞋边,“你也喜欢这调子?”他的普通话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南方口音,温润而清晰。
少年喉结滚动,老实回答:“没…没听过,但觉得很熟悉。” 那份腼腆的坦诚,毫无矫饰。
周璇的视线掠过少年额角翘起的微卷发梢,停驻在那双眼睛深处。少年眼里也燃着这般未经世事的星火与纯粹的向往。她指尖在丈夫臂弯轻轻一按。
石松会意,摘下墨镜时瞳底掠过一丝鹰隼般的锐利光芒,目光落在少年那几根在裤缝边犹自轻轻弹动的手指上:“看你天生是吃唱歌这碗饭的料。” 他的语气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既成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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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奔驰W126滑过油麻地逼仄的街巷时,冷气隔绝了窗外的溽热。石松指尖在真皮扶手上轻轻敲击,方才哼唱的那首尚未问世歌曲的余韵似乎仍在车内萦绕。
“查到了?”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
副驾的秘书立刻递上一个薄薄的文件夹:“十八岁,住九龙塘唐楼,刚在永丰贸易行找到一份文员工作。”
周璇翻开文件夹,履历表上的证件照里,少年抿着唇微笑,耳根似乎还带着点面试时的微红。她的目光凝在特长栏那略显稚嫩却笔锋认真的「唱歌」两个字上,唇角微弯,看向丈夫:“刚才那首《夕阳醉了》…我怎么从来没听到过?” 她的声音轻柔,带着洞悉的意味。
石松望向窗外。暮色西合,远处拆迁中的房屋的轮廓模糊,巨大的吊车铁臂在渐暗的天幕中划出猩红的警示灯光弧。“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他淡淡地说,目光深邃,“有时候是优势,有时候也是负担。” 车子在路口转弯前,他抽出一张烫金名片,用随身携带的钢笔在背面飞快添了一行遒劲的小字,然后按在那份履历档案页上。名片中央是帝汶岛繁复图腾环绕的「石」字徽章,下方新添的字迹墨迹未干:**环亚新人选拔赛评委席加座,我要亲自看看这个小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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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热浪像无形的火舌,灼烤着油麻地天台铁皮屋的每一寸铁皮。张学友独自站在晒得发烫的水泥地上,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纸。纸上是「声线平庸」西个冰冷的油墨字,是环亚新人选拔赛第一轮就被淘汰的通知。汗水从额角滑下,滴落在纸上,将“平庸”二字晕开一小片模糊的灰蓝,像一块小小的、沮丧的乌云。他低着头,那份初获工作的喜悦被这盆冷水浇得透心凉,沉甸甸的责任感似乎又压了上来。
身后突然响起“嗤”的一声轻响,是易拉罐被拉开的声音,紧接着,冰凉的雾气裹着一个带着笑意的嗓音劈开了令人窒息的热浪:
“小伙子,喜欢唱歌,怎么在这里对着纸片掉眼泪呢?”
少年猛地转身。
石松正斜倚在通往天台的、锈迹斑斑的铁门边,手里拿着两罐冒着寒气的可乐。他将其中一罐朝着少年抛了过来。铝罐带着冰冷的重量和凝结的水珠,准确地撞进张学友下意识伸出的掌心,激得他浑身一颤。冰凉的水珠顺着他的指缝滚落,正正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