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去得罪。
“他爹就是江陵府令,百里长街的顶头上司。”
“难怪。”
难怪,他的一言一行,看起来那般无知与嚣张。
一个孩子若是自己有点小本事,周围又尽是些看起来有点大本事却还对他阿谀奉承毕恭毕敬的大人,那他一定认为自己就是无所不能的神了。
“所以他对你们说那样的话,做那样的事,你们也非忍不可?”
“倒不是因为这个。”黄金屋抿嘴笑了笑,周围的那些人笑得更大声,“像他这样的熊孩子,如果父母都不加以管教,那我们作为旁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忍他让他宠他惯他,把他捧上天,等到日后他老子不在了,再让世道好好地教他重新做人。”
“果然是最狠不过读书人啊。”
“行非常之事,当然得用非常之手段,这不过是最有用的法子。自古以来,人总是念恩者少,记仇者多,所以苦口婆心的劝诫也远没有一个粉身碎骨的教训来得更有用些。”
“所以这里的人都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在他谩骂他们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对他拔刀?”
“是。”
荼蘼又看向了馄饨张,这个人已和她刚刚第一眼所认为时的不一样了,“所以他砸烂了你的碗,白拿你的东西,吆五喝六的花你的银子,你还是会对他很客气?”
馄饨张也在笑,笑着点点头,“不错。”
荼蘼叹了一口气,她已不忍再听下去,“四十年陈的女儿红,亏你编的出来,怎么不直接上个八十年陈的呢?”
馄饨张抚了抚嘴角的胡子,“八十岁未嫁的女儿毕竟还是太老了些,要是四十岁嘛,我倒是还能够考虑考虑。”
他的话音刚落,周围又是一片哄笑。
这些人,端起碗来便喝着人家请的酒,放下碗去便笑着人家没爹娘管教。
在别人都绷着一张脸装正经的时候,只有她想笑,可在别人哄笑一堂的时候,她却再怎么也笑不出来。
她此刻只觉得悲哀,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哀。
为什么现在的人,面对不识善恶的孩童,越来越疲于谆谆教导其向善,而是冷眼旁观,冷嘲热讽,喜闻乐见其顺遂自然地堕落。
这些所谓饱经沧桑的过来人,他们自己也曾拥有过无知的年纪,或许也吃过很多无知带来的苦难,可他们终究是熬过来了,亦或是仍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经历过这些的人,更懂得生活的不易,本不该希望有人再去重蹈他们的覆辙,可他们竟能一致决定去怂恿着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朝着歧路的方向越走越远,眼睁睁看着他慢慢腐烂陷入深潭,最后再指责他本性肮脏,烂泥扶不上墙,并把这种漠然美名其曰替世人讨回公道。
世人不需要这样的公道,世人只希望永远不要有人再经历这样的公道,惩恶只是手段,扬善才是初衷,又岂能因着这解一口气而本末倒置?
熊孩子招惹熊大人,熊大人又惯出熊孩子,周而复始,绵延不绝,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相辅相成的。
可这世上,到底是先有了熊孩子,还是先有了熊大人呢?
她觉得悚然,不止因为这个孩子,也更因为自己。
一个人若是觉得自己很强大,那极大可能就是他周围的人合起伙来骗他,让他以为自己很强大,就像天元一样。
他们既然会这样对别人,当然也有可能会这样对你。
试想,一群陌生人,就这样合起伙来一起构造出一个满是谎言的世界,并美名其曰真实,你目之所及的真实,也许这个世界只有馄饨面摊一样大,也许更大,大到你身在其中,却不自知。
此刻,她又在哪呢?
反正,不在她自己编织的那张网里。
“你当真不知道他的身份?”
对面传来的是黄金屋疑惑的目光,也难怪他怀疑,甚至连荼蘼自己都觉得应该好好反省。
“从未听过。”
“这就奇怪了。”黄金屋仍旧不依不饶,他试图从她的眼中察觉出什么,“这小子招摇过市,可是把整个永安巷的商贩都给得罪光了,他向来不知天高地厚,更不懂得怜香惜玉,为什么偏偏他从来都没有去招惹过你?”
“可能……是我比较穷,就算他找几个小混混砸光了我的酒馆,也挖不出一两多余的银子来。”
“这种话你骗骗旁人也就算了,咱们俩是什么样的关系,连这点小事都不能坦诚相待?”
“你真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