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他困惑地看了看我,眼睛里露出茫然的神色来。他使劲地想了想,最后朝我摇摇头。
十岁的小孩子却连自己的母亲长什么样子都无法描述?我觉得有些奇怪。
“那你妈妈叫什么名字你记得吗?”
回答我的是他再次用力地摇了摇头。
我叹口气,直起身来。没有办法了,等明天一早带他去镇上的派出所吧。
“小弟弟,你今天晚上睡哪里?”
他想了一会,指指外面。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姑父家的仓库。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时候溜进去的,那地方晚上可都是上了锁的。
“算了,你今天就跟姐姐睡一块吧。”我伸出手去挽他,他却反射性地往后一跳,猛地躲开了我的手。
“怎么了?”我有些尴尬。被一个小孩子那么激烈地逃避倒好像我是个坏人似的,面子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我……不能进……”他躲在树影下,怯怯地说。一双大得发亮的眼睛在一片黑色中显得格外晶莹。
“为什么不能进来?”我好奇地问,随即释然,“是不是家里面教过让你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走?没关系啦,姐姐不是坏人。”
我笑眯眯地看他,自己也觉得有点好笑。这世上又有哪个坏人会说自己是坏人的?然而他却只是为难地看着我,踟蹰着不肯前进一步。
“好啦,你快进来吧,时间也不早了,洗过澡后早点睡觉吧,姐姐明天就带你去派出所。”
听到我的话,他突然抬起头,眼神中充满惊喜:“我可以进去?”
“嗯……啊。”我点点头,不明白为什么刚才还躲避我如同蛇蝎的小孩子此刻又一下子高兴得仿佛要飞起来。
“那我……进去了。”他请示般地看我,在我点头后,迈着小步,慢慢地一步一步地移过来,在园门口却又停了下来,害怕着什么不敢再往前走。
“怎么了?”我停下脚步,回头看站定在门口的他。
“嗯……”他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向园内迈出了一只脚,停了一会,另一只脚又跟进来,直到整个人都进入了园中,他才松了一口气一般,放松了绷直的身体。
这个小孩的举动真是奇怪啊,我看着他露出一脸安心,纳闷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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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在做梦了!从梦中惊醒的时候,月亮正高悬在天穹的正中。洁白的、银色的光线从打开的半扇花棂窗口射入,照得房内一片通明。我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无意识地用手擦去额头的冷汗。
又是一个恶梦!可是我却仍然什么都记不起来,在梦中我似乎一直在逃跑,不明目的、没有方向,只是不停地逃、逃、逃!手摸到身旁的位置,什么都没有。我愣了一阵,猛地跳起来,焰午——那个小孩子,他到哪里去了?顾不得思考更多,我披了件衬衣,趿了鞋就冲出了房门。
半夜时分的宅内与白天的时候判若两界。为路人指引方向的花灯寂寥地在园内发出暗淡的光线,不敢与头顶好得出奇的月色相争。四下里一片寂静,唯有虫鸣声和着远处水波鼓动的轻微声响交织成一片宁谧。打量着周围的景色,我不知不觉地就放慢了脚步,连着寻找焰午的那份急切心情也被柔和的夜色所缓和下来。
小孩子也许是睡不着所以跑到园中玩耍了吧,我想。
“唉——”远远地不知传来谁的叹息声,轻柔无比的女声,在月色中传来,隐隐约约,恍如隔世,我竖起耳朵细听,那声音似乎是晓丘表姐的。
“表姐?”我试探着轻声唤,生怕吵醒了姑父他们。然而表姐似乎并没有听到我的呼唤,只是继续地轻声叹息着,一声一声,千徊百转,叹声中仿若夹杂百般纠葛,听在我的耳中,莫名地心里不快起来,仿若压着一块大石一般,沉沉甸甸。
“表姐!”我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
声音似乎来自正屋后方,我沿着小径行去,一路拨开枝叶灌木,眼前现出开阔的泥地来。圆形的泥地上,表姐背我而立,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明晃晃的月光照着她,生出一片模糊的光晕来,仿若梦中。
“表姐,你睡不着吗?”我一面说着朝她走过去,脚踩在那泥地上,似乎发出了微微的水声。我奇怪地看了看脚下,厚实的黑色泥土上生长着茁壮的野草,间或有些野花点缀其中,再正常不过。
轻哧一声,我为自己再次的疑神疑鬼感到好笑,最近真的是睡太多了,怎么连脑子都变得无法正常运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