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唯有章台宫后殿,灯火灼灼。
当月汝提着食盒,步入殿内时,嬴政正背对在赵国舆图前,负手而立。
殿内烛火通明,却驱不散他眉宇间的冷冽。
白日里,赵佾那绝望的嘶吼、悲愤的身影、踉跄离去的姿态,仿佛还在空旷的殿宇间回荡。
“寡人…是否太过了?”
嬴政低沉的声音骤然打破了死寂,并非询问阶下之人,更像是在无边的空旷中,投向自己灵魂深处的一道冰冷回响。
那声音里没有犹疑,只有一种近乎苛刻的自省。
阶下,月汝早已放下食盒,垂首敛衽,姿态温婉而恭谨。
听到这话,她并未立刻抬起头,只是保持着微微欠身的姿态,温声安抚道:“大王明鉴。以邦交信义为由婉拒赵佾归国之请,名正言顺,天下无可指责。”
她略略停顿,似乎在斟酌更清晰的表达,然后才娓娓道来:
“其一,赵佾归国于秦无半分实益,反令赵国得喘息之机。赵偃此人,素有野心而根基不稳,若借‘迎归太子’之名大肆张扬,煽动民意,收揽人心,其君位反倒坐得更稳了。
此岂非与我大秦削弱赵国之策背道而驰?
其二,将他留在咸阳宫苑之内,一则全乎秦赵昔日盟约,示天下以信;
二则,可令赵国新君如芒在背,见其兄长久滞留秦都,必日夜不安,久而久之,猜忌之心日炽,行事只会愈发刚愎乖张,动辄失矩,此乃自毁长城之举,于大秦大利;
其三…赵佾离殿之时,汝观其背影,步履虚浮,衣袖之下双拳紧握,其眼中恨火已燃。
然此恨,绝非指向大王,也非指向大秦。”
说到这,月汝微微一顿,清晰地吐出那个名字:“其仇雠,唯赵偃一人矣。此等刻骨之恨,若善加引导,或可化为我大秦手中一柄……指向邯郸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