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里,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对宝玉那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和掌控欲。
袭人的姨娘之路,似乎因王夫人的暗中提携而一片光明。这日,王夫人刚将袭人的份例提升,等同于姨娘,只是尚未明言。众人散去,宝钗本欲邀黛玉去藕香榭,黛玉辞了,她便独自一人,又“顺路”拐进了怡红院。
院中静悄悄的,连廊下的仙鹤都蜷在芭蕉叶下打盹。宝钗熟门熟路,悄无声息地径直走入宝玉卧房。·x!j?w/x`s.w!./c\o.m`只见宝玉在床上酣睡,袭人坐在床边矮凳上,一手执着蝇帚子轻轻赶着蚊子,一手正做着针线。
宝钗走近,悄声笑道:“你也过于小心了,这屋里哪还有蚊虫?”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袭人吓了一跳,见是宝钗,忙放下手中活计起身:“姑娘来了,倒唬了我一跳。”
宝钗目光落在袭人手中的针线上——那是一个白绫红里的精致兜肚,上面用五彩丝线绣着“鸳鸯戏莲”的图案,红莲绿叶,鸳鸯色彩斑斓,栩栩如生。
“嗳哟,好鲜亮的活计!这是谁的,值得费这么大工夫?”宝钗问。
袭人朝床上努努嘴。
宝钗掩口轻笑:“这么大了,还带这个?”
袭人解释道:“他原是不肯带的。我特意做得精细,哄他看见喜欢。如今天热,夜里睡觉不老实,盖不严实,带上这个,就不怕着凉了。”语气里满是熟稔的亲昵和管束。
两人就在熟睡的宝玉身旁,旁若无人地讨论着他的贴身衣物。宝钗这位未出阁的千金小姐,对着青年表弟的内衣评头论足,神情自若,毫无赧色。在她心里,仿佛已将自己代入了未来主母的角色,而袭人,则是她得力的“贤妾”。
正说着,外头有事叫袭人。袭人便对宝钗道:“姑娘略坐一坐,我去去就来。”竟放心地将熟睡的宝玉和这私密活计都留给了宝钗。
宝钗应了,目光却被那兜肚上的鸳鸯牢牢吸引。她走到袭人方才的位置坐下,看着那活计,只觉得针脚细密,配色鲜亮,实在“可爱”。鬼使神差地,她竟拿起针线,接着绣了起来。一针一线,绣的仿佛是自己的锦绣良缘,绣的是那“宝二奶奶”的实景。她全神贯注,连有人靠近都未察觉。
窗外,黛玉和史湘云来找袭人。隔着碧纱橱,两人往里一望——只见宝玉穿着银红纱衫,随意睡在床上。宝钗紧挨着床边坐着,低眉垂眼,专注地绣着那件红莲绿叶、五色鸳鸯的兜肚。旁边,还放着袭人用来驱赶蚊蝇的蝇帚子。
好一幅“贤妻侍夫”的静谧图画!
黛玉和湘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愕与强忍的笑意。两人不敢惊动,连忙捂着嘴,悄悄退开了。这场景,于礼不合,却又微妙地契合着某些人心照不宣的期许。
宝钗浑然不觉,正绣得起劲。忽听睡梦中的宝玉含混地喊了一句:
“和尚道士的话如何信得?什么是金玉姻缘,我偏说是木石姻缘!”
宝钗手中针线猛地一顿,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那里,指尖冰凉。那“金玉”二字,像冰锥刺入她精心编织的梦境。她怔怔地看着床上无知无觉的宝玉,又低头看看手中那对戏水的鸳鸯,只觉得那鲜艳的色彩此刻无比刺眼。
岁月流转,大观园里的繁华终如流水。
“花大奶奶”袭人,自恃有王夫人撑腰,与宝玉关系特殊,姨娘之位在她看来已是十拿九稳。她一心扶持“金玉良缘”,认定宝钗上位后,自己这个“贤妾”地位更固。然而,她忘了晴雯被逐时,宝玉那洞穿人心的疑问:
“怎么人人的不是太太都知道,单不挑出你和麝月秋纹来?”
“你是头一个出了名的至善至贤之人,她两个又是你陶冶教育的,焉得还有孟浪该罚之处!”
那话语里的寒意,早已昭示了信任的裂痕。她以为的靠山王夫人,在家族倾颓之际,又能保她几分?她所效忠的未来主母宝钗,又怎会真正容得下她这样一个心思深沉、曾与丈夫有过肌肤之亲且颇有体面的“贤妾”?她汲汲营营的姨娘梦,终究如煮熟的鸭子,飞了。袭人最终被配给了伶人蒋玉菡,那“花大奶奶”的戏谑称呼,成了她野心的绝妙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