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字的轮廓清晰可见,像枚被时光吻过的印章。
圣诞树运到小屋时,积雪已经没过了膝盖。卢卡斯扛着树干往屋里走,松针上的冰碴掉进领口,他却笑出声:“这树比去年的高半米,够扎眼。”
艾莉森正蹲在壁炉前整理灰烬,指尖捏着块没烧透的教案纸。纸角的红墨水洇成模糊的团,隐约能认出“圣诞”两个字。“你说,她最后那个圣诞,有没有收到过礼物?”她忽然抬头,壁炉的火光在她眼里跳动,像十五岁那年圣诞夜偷点的许愿灯。
卢卡斯把圣诞树靠在墙角,松枝扫过镜面时,镜中闪过个模糊的影子——穿红裙子的少女正踮脚够树顶,发梢的雪花发卡晃得人眼花。“上周整理阁楼,找到这个。”他从工具袋里掏出个铁皮盒,打开的瞬间,铁锈味混着松脂香飘出来。
盒子里躺着枚银质雪花胸针,针脚处刻着极小的“e”字。艾莉森的指尖刚触到金属,镜面突然泛起涟漪,像被投入石子的冰湖。镜中少女的裙子变成了淡蓝色,手里捧着本烫金封面的书,书页上“人生没有白走的路”几个字,正随着她的呼吸轻轻起伏。
“这是女教师的遗物。”卢卡斯用软布擦拭胸针,“档案里说她总带着本诗集,学生嘲笑她‘酸气冲天’,她却在扉页写‘我的气质里,藏着读过的雪与书’。”
艾莉森把胸针别在毛衣上,冰凉的金属贴着心口。她转身时,看见镜中的自己正对着书微笑,而现实里的她根本没拿书。“她在教我什么?”她摸着镜面的白雾,那些水汽在指尖凝成水珠,滴落在地时,竟在红砖上洇出串脚印——比她的脚小两码,像少女的尺码。
脚印一直延伸到阁楼门口。艾莉森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梯往上爬,卢卡斯举着油灯跟在后面,灯芯的光晕里,无数灰尘在飞舞,像被遗忘的圣诞雪。
阁楼角落堆着只旧木箱,箱盖用红绳捆着,绳结处系着张泛黄的圣诞卡。艾莉森解开绳子的瞬间,卡面“祝你被全世界喜欢”的字迹突然褪色,露出下面用铅笔写的小字:“祝我喜欢自己”。
箱子里装满了学生的作业,批语栏里的红叉密密麻麻。但在最底下,压着本厚厚的日记,封面画着棵歪歪扭扭的圣诞树。
“1942年12月24日,校长说我的课太死板,要我学着讨好学生。可我只想教他们读诗,有错吗?”
“1943年1月6日,大雪封山,独自在教室烤火。读叶芝的诗时,忽然觉得,不被喜欢也能活得很好。”
“1943年12月23日,买了枚雪花胸针,算是送给自己的圣诞礼物。镜子说我今天很好看,比任何时候都好看。”
最后一页没有日期,只有片干枯的松针,夹在“雪会记得所有真心”这句话的末尾。
阁楼的地板突然发出“咯吱”声。艾莉森抬头时,看见镜中的自己正对着日记微笑,耳后那枚不存在的朱砂痣,竟泛出淡淡的红。而镜外的墙角,不知何时多了束干枯的石楠花——那是女教师自杀时握在手里的花。
“该挂彩灯了。”卢卡斯轻轻合上日记,油灯的光落在他睫毛上,“你看这松针,明明被雪压了这么久,却还是绿的。”
当第一串彩灯亮起时,镜面突然清晰得像冰。镜中少女穿着艾莉森的毛衣,正帮卢卡斯缠绕灯线,发梢的雪花发卡不知何时换成了枚银质雪花——和铁皮盒里的胸针一模一样。
“她好像……留下了什么。”艾莉森摸着镜面,冰凉的玻璃下,仿佛有脉搏在跳动。
卢卡斯突然指向圣诞树顶。最高的松枝上,不知何时多了片新鲜的松针,针尖还挂着颗晶莹的水珠,在灯光下折射出彩虹。“时间从来不说话,”他握住艾莉森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过来,“但它让该留下的,都留下了。”
午夜的雪又开始下了。艾莉森站在镜前,看着镜中与自己并肩而立的少女。红裙子的布料渐渐变得透明,像融化的雪,唯有胸前的银雪花愈发闪亮。
“再见啦。”少女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身影在灯光里慢慢散开,最后化作片松针,落在艾莉森的发间。
卢卡斯从背后轻轻环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镜中的两人依偎着,圣诞树的彩灯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像无数个被记住的圣诞夜。“明天去镇上买糖霜吧,”他轻声说,“做个最大的姜饼人,不用管别人觉得甜不甜。”
艾莉森摸着发间的松针,突然想起日记里的话。原来岁月从来不是小偷,它只是把那些藏在褶皱里的真心,慢慢熨烫平整,让你在某个雪夜突然发现——所有不被理解的倔强,所有不被喜欢的坚持,都在时光里长成了最珍贵的模样。
窗外的雪越下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