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菜市场的吆喝声就撞碎了巷子里的宁静。搜索: 一路小说 16xiaoshuo.com 本文免费阅读王婶的三轮车吱呀呀碾过青石板，车斗里两筐嫩菠菜跟着颠簸，露水顺着菜叶滚进婷婷挽起的裤脚。

"往左打半圈！"陈伯举着长竹竿指挥倒车，竿头红布扫到肉摊遮阳棚。铁钩上的半扇猪肉晃了晃，油光蹭在水产摊的塑料布上，正在打盹的黄花鱼突然甩尾，鳞片粘住了豆腐西施的蓝围裙。

婷婷跳下车搬菜筐，沾着泥的菠菜根在水泥地上划出绿痕。林老师抖开新扯的花布量尺寸，泥点恰好落在牡丹花心："添彩了！"银针挑起金线绣两下，花蕊顿时颤巍巍活过来。

修车摊的老张把机油桶垒成临时路障，吴叔的早餐车却横冲首撞过来："面糊要凝固了！"车把刮倒铁桶，黑油在地上淌成河。买菜的阿婆们踮着绣花鞋跳格子，最讲究的周会计皮鞋底粘了油，在晨光里踩出串亮闪闪的脚印。

"我的鲫鱼！"水产老板娘探身去抓跳出水盆的鱼，秤砣砸进刘姨的毛豆堆。塑料凳咔吧裂开，刘姨跌坐在老宋头的鸡笼上，发卷里插着三根芦花鸡羽毛。婷婷笑得扶住菜筐，指甲缝里渗出的菠菜汁染绿了衬衫下摆。

马教授的单反镜头从巷口扫进来，唐装盘扣勾住婷婷扎头发的橡皮筋。"别动！"快门按下瞬间，肉铺老赵的砍骨刀劈下，肉末在朝阳里炸成金粉。小海猫腰钻过案板，校服蹭满鱼鳞亮片，偷捏的毛豆弹到半空，被老张的扳手击飞进油锅，溅起朵油花。

"加菜要付钱！"吴叔抄起长筷笑骂，豆腐西施切块嫩豆腐救场。雪白方块卧在荷叶上，酱油淋出太极图。马教授凑近对焦，镜头盖掉进豆腐盆，惊得腊肠犬连打三个喷嚏。

日头攀上屋脊时，市声煮沸整条巷子。陈伯的算盘珠卡在"归"位，王婶扯塑料袋的手势还像二十年前包馄饨。婷婷收钱找零渐渐熟练，硬币在铝饭盒里叮咚响成曲。卖酱菜的老孙头推车经过，糖蒜香勾得老张摸出钢镚，油手印在塑料袋上叠成山峦。

水产车突突驶过，车尾甩出的水珠映出虹彩。婷婷伸手去接，水帘穿过指缝落在陈伯的旧账本上。洇湿的"1983年收支"字迹间，隐约浮出"阿珍"的笔画，像条沉睡的鱼。

"三两毛豆！"阿婆的嗓门劈开声浪。刘姨抄起旧报纸卷的漏斗，油墨字迹混在青豆间："附赠今日早报！"买菜的女人盯着社会新闻版挑豆，指甲染着凤仙花汁。

正午收摊时突发阵雨，老张帮着抬车斗，机油手印烙在三轮横梁。陈伯的铁皮盒里摸出薄荷糖，糖纸粘在腊肠犬湿漉漉的鼻尖。婷婷弯腰捡滚落的菠菜，看见车架焊痕拼成模糊的船锚图案——和父亲海员证上的烙印一模一样。

雨脚暂歇时，裁缝铺传出缝纫机哒哒声。林老师改着灯笼穗，红绸掩着半幅未完工的旗袍。马教授醉倒在藤椅里，唐装蹭着蟹黄，鼾声应和着腊肠犬的呼噜。刘姨对着裂纹镜子抿红纸，发卷里的鸡毛掉进胭脂盒。

婷婷帮着扫街，竹帚划过青石板的沟纹。二十年积攒的油渍在雨水里浮起虹彩，混着韭菜叶和鱼鳞，朝阴沟淌成小小的河。陈伯突然指着水洼："看！"粼粼波光里，二十年前防空洞分食的煤油灯影，正叠在如今的霓虹倒影上。

夜市灯笼次第亮起时，修车摊变成糖画摊。老张的扳手熬糖稀，铁勺在油石板上勾出带锚链的船。孩子们举着糖船奔跑，船头撞碎在电线杆上，甜渣子粘住寻食的蚂蚁。婷婷舔着糖片抬头，看见陈伯把铁皮盒埋进老槐树根，月光给树皮镀了层银。

更夫老宋头敲着竹梆走过，芦花鸡在笼里咕哝。雨又落下来，王婶的蓝布围裙泛着盐渍白边，像艘在晨昏线徘徊的旧船。巷子深处的涛声穿过二十年光阴，轻轻拍打着晾衣绳上的碎花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