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缩在竹楼屋檐下数星星,突然看见月亮像被泼了狗血。寨老巴贵公的铜烟锅"当啷"掉在地上,山羊胡子抖得跟筛糠似的:"天狗又来了......"
这话让晒谷场上的后生们都围过来。阿岩哥吐掉嘴里的草根,古铜色膀子映着血月光:"您老别吓唬人,我前儿还见乡里气象站的铁盒子,说这叫月全......"
"放屁!"巴贵公突然抄起竹扫帚抽他小腿,"三十年前那晚,你爹就是这么犟!"老人浑浊的眼珠子凸出来,皱纹里渗着冷汗,"血月挂天,阴门大开,活人见鬼,死人讨债......"
这话叫我后脖颈发凉。阿岩哥却梗着脖子往黑黢黢的雷公山去,说采的岩黄连能多卖三成价。我攥着他给的奶糖蹲在寨门口,眼瞅着血月挪到老樟树梢,忽然听见山腰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
那叫声像被掐住脖子的山鸡,惊得满寨狗吠。巴贵公带着八个汉子举着火把冲上山,我跟在后面摔了三个跟头。等找到阿岩哥时,他正跪在界碑前哆嗦,裤裆湿了一片。
"青...青幽幽的......"他手指头戳向半空,我抬头看见血月周围飘着几十个灯笼。巴贵公突然扑通跪下,脑门磕得界碑砰砰响:"阴兵借道啊!"
那晚寨子里炸了锅。我家吊脚楼的木窗棂被拍得啪啪响,阿妈搂着我缩在米缸里。透过板缝,我看见月光在地上淌成河,那些灯笼似的鬼火里裹着青面獠牙的影子,拖着锈迹斑斑的铁链挨家挨户转悠。
天蒙蒙亮时,寨老敲响铜锣。晒谷场上横着七具尸首,都是夜里偷看鬼影的后生。最瘆人的是阿岩哥,他眼珠子瞪得像牛铃,嘴里塞满自己扯下来的头发。
巴贵公往尸堆撒糯米,颤巍巍地说要请盘王。当晚寨子里支起三丈高的竹台,七个童男童女捆成粽子吊在旗杆上。我缩在阿妈怀里,看巴贵公举着牛角刀念念有词,突然山风裹着腥气扑来,血月里伸出只白骨爪子......
白骨爪子撕开血月的瞬间,寨子里三百斤的铜鼓突然自鸣。巴贵公手里的牛角刀"咔"地裂开道缝,七个童男童女齐刷刷睁开全白的眼睛。我裤脚被热流浸透,却听见山崖上传来清越的铃铛声。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漫天纸钱突然逆着山风往上飘,有个穿靛蓝布衣的姑娘踏着竹梢飞来。她腰间挂的铜铃震得人牙根发酸,染血的黄符纸像蝴蝶般扑向白骨爪。巴贵公突然暴起,枯树枝似的手指掐向姑娘咽喉:"阿青!三十年前你爷爷坏我大事,今天......"
叫阿青的姑娘旋身甩出串五帝钱,正砸中巴贵公眉心。老人惨叫倒地,额间腾起黑烟,露出皮下青灰色的尸斑。我这才发现他的影子比常人短半截,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绿。
"当年你用活人饲阴兵,早该遭报应了。"阿青咬破指尖在掌心画符,寨子西周突然亮起七盏幽蓝的引魂灯。那些吊在竹台上的孩子突然开口,童声混着老者嘶哑的语调:"万历十七年,三千狼兵魂断雷公山......"
地底传来铁链拖拽声,阿岩哥的尸首突然首挺挺立起来。他脖颈诡异地扭转一百八十度,嘴里涌出大股黑水:"时辰到了......该还债了......"
阿青拽着我跳上竹台,我才看见晒谷场裂开三丈宽的地缝。数不清的腐尸从裂缝爬出,个个穿着明朝布面甲,心口都插着半截锈刀。最前面那具骷髅举着残破的"韦"字旗,黑洞洞的眼窝里燃着绿火。
"当年韦土司为夺龙脉,骗三千将士喝下符水。"阿青往我怀里塞了把桃木钉,"他们在阴时被活埋,怨气化成了噬魂阴兵。"
巴贵公此时蜷缩在香案下,正用牛角刀割自己肚皮。暗红的肠子流出来,竟变成条吐信的赤链蛇。阿青掷出铜钱剑斩断蛇头,那蛇头落地变成个刻着"破西旧有功"的搪瓷缸——正是三十年前工作组带来的物件。
阴兵己逼近竹台,腐臭熏得我睁不开眼。阿青突然扯开衣襟,心口赫然纹着八卦血印:"我韦家守了西百年,今天该结束了。"她咬断舌尖喷出血雾,那些沾血的阴兵突然停止动作,齐刷刷转向巴贵公。
老寨主发出不像人的嚎叫,皮肤下鼓起几十个游走的肉包。我瞧见阿岩哥的尸身举起右手——那分明是白骨,却戴着块上海牌手表,表盘停在十一点五十九分。
地缝里伸出无数鬼手将巴贵公拖入深渊,寨子突然地动山摇。阿青把我推进樟树洞,自己转身冲向阴兵阵。最后一瞥间,我看见她头发瞬间全白,背后浮现出个巨大的太极图。
我在树洞里昏了三天,醒来时怀里多了本焦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