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韦氏堪舆录》。洞壁密密麻麻刻着符咒,最深处竟堆着三十具套中山装的骸骨——他们腕上都有上海表,表盘永远停在午夜前。
循着水声爬出山洞,眼前的寨子让我寒毛倒竖。那些吊脚楼崭新得刺眼,墙上刷着"农业学大寨"的标语。晒谷场上几个穿绿军装的人在砸神龛,领头的赫然是年轻时的巴贵公。
我连滚带爬逃到后山,却撞见个正在挖药草的汉子。他古铜色的膀子反射着阳光,转头露出阿岩哥的脸:"小娃子怎跑到这儿?快下山,气象站说今晚有月全食......"
我发疯似的拽住阿岩哥的竹篓,上海表秒针走动声像催命符。他腕上那道月牙疤与我怀里《韦氏堪舆录》的烫痕完全重合——三十年前被献祭的采药人,此刻正鲜活地站在阳光里。
山风捎来浓重的血腥味,我瞥见雷公崖上飘着半截残破道袍。阿岩哥突然捂住心口栽倒,他后背衣服裂开,露出正在成形的八卦血印。
"快走!"我背起他往樟树洞逃,却发现林间小径正在扭曲。腐烂的明朝战靴与解放鞋交替出现,崖壁上时而闪现"农业学大寨"标语,时而变成刻满镇魂咒的青铜碑。
树洞里的尸骸突然全部坐起,三十块上海表同时发出尖啸。阿岩哥抽搐着撕开上衣,胸口八卦印渗出血珠,在泥地上汇成蜿蜒的赤龙。
"龙脉要醒了......"背后响起阿青沙哑的声音。我转头看见个白发覆面的佝偻身影,她左手铜铃只剩半截,右腿自膝盖以下全是森森白骨。
她甩出符纸封住洞口,明朝阴兵与文革红卫兵的虚影在符火中厮杀。阿岩哥突然暴起掐住我脖子,他瞳孔变成两团绿火:"西百年了,该用韦氏嫡血祭......"
阿青的铜铃猛地扣在他天灵盖,铃铛里掉出块带血的龟甲。我瞥见上面刻着"万历癸巳韦天罡",正是《韦氏堪舆录》缺失的最后一页。
地底传来龙吟般的轰鸣,我们脚下的岩石开始透明化。我望见山腹中盘踞着条由骷髅组成的巨龙,每块脊骨都钉着青铜符钉。阿青突然把铜铃塞进我怀里:"记住,子时三刻敲断龙颈第七骨!"
她纵身跃入龙脉,白发缠住阿岩哥的腰。我看着他们坠向龙口,那些骷髅突然睁开空洞的眼窝。阿青最后朝我笑了笑,皱纹里绽出十七岁少女才有的梨涡。
铜铃在子时变得滚烫,我循着龙吟摸到山神庙遗址。供桌下藏着口青铜井,井水倒映着血月,三十具尸骸正在井底向我招手。
当第一滴血落在井面时,明朝阴兵与红卫兵同时从地底钻出。他们腐烂的手掌交叠着抓向我脚踝,我摸出桃木钉往掌心狠扎,剧痛中突然看懂井壁的彝文咒语。
"破!"我学着阿青的架势摇动铜铃,井水突然沸腾。骷髅巨龙冲破地面,月光照在它第七节脊骨——那里嵌着半块搪瓷缸碎片,正是当年巴贵公藏匿的"破西旧有功"奖章。
阴兵们的锈刀突然调转方向,齐刷刷插进自己心口。我趁机抡起山石砸向龙颈,青铜符钉崩裂的瞬间,整座雷公山响起万千人的哀嚎。
血月被黑云吞没,我怀里《韦氏堪舆录》突然自燃。灰烬中浮现出阿青的留书:"见信时我己魂镇龙眼,望君每逢甲子擦拭铜铃。韦氏罪孽深重,唯愿千载后怨消债平......"
十年后我带着女儿回寨子,旅游局正把阴兵借道传说印在门票上。新建的盘王庙里,巴贵公的镀金塑像手持铜烟锅,解说词写着"护寨英雄"。
深夜我被铜铃声惊醒,看见女儿蹲在阳台喂鸽子。她腕间有道月牙疤,掌心的岩黄连在月光下泛着血丝。
"爸爸,穿蓝衣服的姐姐让我把这个给你。"她递来块湿漉漉的龟甲,背面刻着我看不懂的彝文。窗外老樟树沙沙作响,树影在墙上拼出个巨大的卦象。
手机突然跳出新闻推送:"雷公山地质异常,明代将军墓出土青铜铃......"配图里满是铜绿的铃铛内壁,依稀可见用指甲刻的西个小字:甲子之约。
女儿忽然指着窗外欢呼,我转头看见血色月轮初升。山路上飘着点点青火,像极了那年夜逃时见过的灯笼。
铜铃在抽屉里轻轻震颤,震碎了梳妆镜里的倒影——那里面穿靛蓝布衣的背影,正缓缓把白发编成麻花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