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开坛送亲。"那"亲"字写得歪歪扭扭,最后一笔拉得老长,像是有人抢笔时划出来的。
第二天我去镇上买朱砂,路过城隍庙时被个算命瞎子拽住袖子。"后生,你身上有股子纸灰味儿。"瞎子翻着白眼球凑近我耳边,"今晚子时往东走三里,看见白灯笼就咳嗽三声。"
我本不想搭理,可瞎子往我手里塞了个东西——是半片烧焦的灯笼纸,上头残存的朱砂符咒,竟和师父画的镇魂符一模一样!
那晚月亮像个豁牙老太太,照着乱葬岗子上的老槐树。我数着步子往东走,约莫三里地时,忽然听见头顶"咔嚓"一声。抬头看,树杈上挂着盏白灯笼,灯罩上趴着只巴掌大的黑蜘蛛。
"咳咳咳!"我硬着头皮咳嗽。灯笼突然亮起绿莹莹的光,照出树下凭空多出间茅草棚子。竹帘子一掀,出来个戴青铜面具的人,黑袍子下露出双青灰色的脚——那脚压根没沾地!
"客官要借阳灯还是阴烛?"面具人嗓子像砂纸磨棺材板。我这才看清棚子里挂满灯笼,有纸扎的童男童女蹲在墙角冲我笑,嘴唇红得能滴血。
"我要能镇住三十盏白灯笼的东西。"我攥紧师父留下的桃木尺。
面具人突然怪笑,青铜面具哐当掉在地上。我差点吓瘫——那面具底下根本没有脸,只有团黑雾在蠕动!黑雾里伸出只枯手,指着最里头那盏琉璃灯:"拿你三年阳寿来换。"
我转身要跑,草棚西周突然升起白灯笼墙。纸灯笼上浮现出三十张女人脸,正是那晚见的白衣女人!最中间的灯笼突然裂开,掉出个金镯子,跟我那天收的"银元"变的一模一样。
"接着!"身后有人扔来块热乎东西。我下意识接住,是块冒着血的生猪肉。面具人发出惨叫,黑雾"滋啦"一声缩回地下。转头看见个穿羊皮袄的老头,手里拎着盏煤油灯,灯罩上画着钟馗捉鬼图。
"周家的账还没算清呢。"老头踹了脚地上的青铜面具,"当年他们用活人新娘配阴婚,骗我们扎纸匠做了替身灯笼,害得..."他突然剧烈咳嗽,咳出团黑乎乎的纸灰。
七月十五那天,屯子里家家户户早早就栓门。我蹲在周家老宅房顶上,怀里揣着从鬼市换来的琉璃灯。子时刚到,山路上突然飘起白雾,三十盏灯笼晃晃悠悠从地底下钻出来,每盏灯笼下都站着个纸人。
最前头的纸人突然转头冲我笑,腮帮子上的胭脂"簌簌"往下掉。它们抬着顶白轿子,轿帘子一掀,里头坐着个穿嫁衣的女人——盖头下滴答滴答往下淌血!
我正要摸朱砂,手腕突然被冰凉的东西缠住。低头看,房梁上垂下无数根红绸带,正顺着胳膊往上爬。琉璃灯"啪"地炸开,碎片割破手心,血滴在灯笼纸上竟冒出青烟。
"树生!"老李头的喊声从后院传来,"砍槐树!"
我抡起斧头朝老槐树砍去,树身居然喷出黑血。第三斧子下去,树干"咔嚓"裂开,里头赫然裹着具白骨!白骨手上戴着金镯子,腕骨系着褪色的红绸——正是账簿里写的三十对金镯之一。
纸人队伍突然发出尖啸,轿子里的新娘飘到半空。盖头被阴风掀开,我看见了这辈子最骇人的画面——那新娘左半边脸美若天仙,右半边脸却是森森白骨!
"还我...替身..."女鬼的指甲暴涨三尺,首插我咽喉。千钧一发之际,白骨手腕上的金镯子突然炸裂,师父的声音在耳边炸响:"树生,点灯!"
我抓起琉璃灯碎片往地上一划,沾血的手指在虚空中画出镇魂符。三十盏白灯笼同时燃起绿火,女鬼在火光中凄厉哀嚎,化作青烟钻进老槐树的裂缝。
天亮后,我们在树根底下挖出三十六具尸骨,每具骸骨手腕上都套着纸糊的金镯。老李头说这才是真正的周家人——当年他们用活人配阴婚遭了报应,全族都被困在灯笼阵里当替死鬼。
如今我铺子里常年挂着盏白灯笼,灯罩上画着朱砂符。每到半夜,灯笼就自己晃悠,像是有人在里头挣扎。师父临终前的话我终于明白了:有些灯笼不是照着活人的路,而是给那些找不到黄泉路的怨魂引个方向。
只是那天在鬼市,面具人给我的琉璃灯芯里,总飘着点绿莹莹的火星子。最近我常梦见穿嫁衣的女人站在灯笼里梳头,梳着梳着就把脑袋摘下来...
自打老槐树劈开后,那盏琉璃灯芯就养在我家佛龛里。每逢月圆夜,灯芯就渗出朱砂似的血珠子,在琉璃罩上画出歪歪扭扭的"冤"字。这夜我正给灯芯添灯油,忽听门外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人跪在雪地里。
门缝里塞进来张黄裱纸,上头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