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簌簌落在青石板上时,我正蹲在井边洗校服。水桶突然被什么东西拽住,井绳在掌心勒出暗红的血印子。
"小安!"二婶尖着嗓子冲过来,"说了多少次别碰这口井!"她指甲深深掐进我胳膊,拽得我踉踉跄跄后退。井沿的青苔在烈日下泛着油光,我分明看见桶底缠着几缕墨绿水草,像女人湿漉漉的长发。
这是我在老宅度过的第七个暑假。自从九岁那年母亲淹死在村口的槐花河,父亲就把我扔给乡下二叔。村里人都说我中邪了——那天我浑身湿透站在河滩,怀里抱着母亲的绣花鞋,却对落水过程毫无记忆。
夜幕降临时井里传来挠木板的声音。我攥着被冷汗浸透的凉席,数着阁楼老挂钟的滴答声。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面织出蛛网,忽然有冰凉的水珠滴在后颈。
红衣女子倒悬在房梁上,湿发垂下来扫过我的眼皮。她的脸肿胀发青,嘴角却诡异地向上弯着:"找到你了。"我发不出声音,眼睁睁看她伸出泡烂的手,指甲缝里嵌满河底淤泥。
"啪!"
二叔的烟袋锅砸在门框上,火星西溅。女人瞬间化作一团黑雾钻进墙缝,只留下满屋咸腥的河水味。二叔脸色比纸还白,他抖着手掀开神龛红布,黄符己经焦黑了大半。
第二天我在祠堂后墙发现半块残碑,青苔覆盖的刻痕依稀能辨"河祭"二字。守祠堂的瘸腿阿公突然抓住我手腕:"二十年前发大水,村里往槐花河扔过七个穿嫁衣的姑娘。"他浑浊的眼球凸出来,"你娘...是第八个。"
井水开始漫过石阶,成群的白鲢鱼顺着水渍往我床下游。柜门无风自动,母亲生前穿的枣红夹袄平铺在床上,袖口还沾着那年春天的槐花瓣。我打开手机电筒照向井底,水面突然浮起一张泡发的脸——那分明是十五岁的我自己。
阁楼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我举着蜡烛往上爬,木梯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月光照亮角落的樟木箱,褪色的红盖头下压着张泛黄的照片:母亲穿着戏服般的嫁衣,手腕系着浸血的红绳。照片背面用朱砂写着生辰八字,墨迹在潮湿空气里晕染成血泪的形状。
子时三刻,井盖剧烈震颤起来。我死死抵住压井石,听见指甲抓挠青石的刺耳声响。二叔的咒骂混着铜铃声由远及近,隔壁神婆的孙女阿茶踹开木门,她腰间铜铃震得人牙酸:"快松手!那根本不是..."
冰凉的手从井底探出攥住我脚踝。在坠入黑暗的瞬间,我终于看清母亲最后的眼神——那不是恐惧,而是某种深切的哀怜。无数苍白手臂将我拖向井底深渊,水面倒映着祠堂熊熊燃烧的火光,阿茶举着火把的身影渐渐模糊,她腕间银镯与铜铃的撞击声,成了我陷入混沌前最后的记忆。
我是在祠堂供桌下醒来的。阿茶正用艾草灰在我额前画符,铜铃在她腕间叮当作响。晨光透过褪色的帷幔,照见供桌上七盏倒扣的瓷碗——每只碗底都凝着黑红的血痂。
"你睡了三天。"阿茶扯下神像褪色的黄袍裹住我,"从井里捞你上来时,你肚脐眼里塞满了槐花。"她突然掀开我衣襟,青紫色指痕从心口蔓延到小腹,像是有无数双手在皮下抓挠。
祠堂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二叔提着煤油灯冲进来。他半边脸结着血痂,手里攥着把生锈的剪刀:"明日头七,得把井封了!"煤油灯晃过墙角,我看见那口本该在老宅的八角井,此刻正盘踞在祠堂天井中央,井沿缠满浸血的红绳。
阿茶突然掐住我虎口:"仔细看井水!"波光粼粼的水面下,七个穿嫁衣的姑娘手挽手围成圈,她们脚腕都拴着铜铃。正中央浮着母亲的身影,她怀里抱着个襁褓,婴儿脐带竟连着我的肚脐。
"二十年前的中元节..."阿茶点燃三支断头香,"村里为求雨办了河祭,把七个姑娘扮作新娘沉了槐花河。你娘是外乡嫁来的戏子,本不在名单里。"香灰簌簌落在铜铃上,铃铛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嗡鸣。
二叔的剪刀"当啷"落地。供桌下的阴影里,缓缓渗出黑稠的液体:"那年暴雨冲垮河堤,是你爹在祭文上添了你娘的名字..."他的声音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那晚她穿着戏服主动走进河里,怀里还抱着你..."
祠堂梁柱突然剧烈摇晃,井中腾起丈高的水柱。七个新娘湿淋淋地爬上井台,她们的红盖头被井水泡成了丧幡的惨白。阿茶一把扯断铜铃塞进我嘴里,冰凉的铃芯刺得舌根发麻——那竟是截人的指骨!
"吞下去!"她劈手夺过二叔的剪刀划破掌心,血珠溅在铜铃上化作青烟,"你娘用阴婚契换了你的命,现在七个冤魂要收利息!"新娘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