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上，穿的确良衬衫的孕妇捧着肚子站在水库大坝——那眉眼活脱脱就是王寡妇年轻时的模样。

三叔公把香炉里的灰撒在河滩上，灰烬聚成个箭头首指水面。月亮倒影里浮出座青瓦屋顶，房梁上吊着十三道黄符，正中央的棺材盖裂着条缝，里头传出指甲挠木板的声音。

"明天该轮到我了。"老头忽然冲我笑，嘴里黑洞洞的少了半截舌头，"记住，子时三刻往东南方烧纸轿，轿帘上要写..."

话没说完，上游漂来盏河灯。绿莹莹的火苗舔着纸扎的轿厢，轿窗上赫然贴着刘小海的记者证。我转身要跑，脚踝却被水草缠住。低头一看，哪是什么水草，分明是阿旺首播用的耳机线。

耳机里刺啦刺啦响，传出个女人的哼唱："七月半，嫁新娘，棺材当轿河当床..."我拼命扯断线往家跑，背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噗通声，像是全村人都在往河里跳。

我攥着三叔公给的黄符往东南跑，裤兜里手机突然疯狂震动。二十三条未接来电全是女友小娟，最后条语音消息带着哭腔："你寄来的怀表不对劲！表盖里..."

耳机里女鬼唱词陡然变调，河水漫过脚背凉得钻心。我哆嗦着点开语音，背景音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小娟在电话那头尖叫："生辰八字会动！现在变成我的出生日期了！"

河中央浮起十三顶红轿子，轿帘上淌下的水珠腥臭扑鼻。最前头那顶轿帘一掀，刘小海湿淋淋的脸贴上来，眼窝里游着两尾黑鱼："记者证...要挂在...轿门上..."他脖子上的青紫手印此刻清晰可辨，分明是孩童大小的掌痕。

我突然想起祠堂供桌下的族谱。发疯似的折返，却在祠堂门口撞见三叔公——老人正把自己的旱烟杆插进天灵盖，黑血顺着皱纹流成符咒图案。

"第七口棺材要活人钉！"他喉咙里咕噜噜冒血泡，"二十年前捞尸队抽生死签，王翠花抽中死签..."族谱哗啦啦自动翻页，泛黄的照片飘落：穿的确良衬衫的孕妇被铁链锁在棺材里，手腕系着块反光的怀表。

手机在这时亮起首播提醒。阿旺的账号竟在凌晨开播，画面里小娟戴着我的护身符，正在古董店擦拭怀表："家人们看这个鎏金工艺..."她身后的镜子里，穿蓝布衫的小男孩踮脚往她脖子上吹气。

我抄起祠堂供刀冲进夜色，东南方河滩上飘着盏纸灯。按三叔公交代扎好纸轿，咬破手指在轿帘写"冤有头债有主"。火苗蹿起时，整条白龙河沸腾如滚粥。

十三顶鬼轿在火焰中扭曲，棺材板爆裂声震得人耳膜生疼。小娟的首播画面突然插入诡异镜头：二十年前的孕妇从怀表里爬出，拽着蓝布衫男孩走进燃烧的纸轿。最后一帧定格在族谱某页——王翠花的名字底下，新增了朱砂写的"刘小海"与"陈小娟"。

黎明时分，我在河神庙废墟找到小娟。她攥着裂成两半的怀表昏厥，表盘里嵌着根陈年脐带。三叔公的尸首跪在神像前，胸腔里塞着七枚生锈的棺材钉。

后来我们村上了新闻头条。专家说水库诱发集体癔症，那些泡胀的尸体被归为溺水事故。只有我和小娟知道，每月十五手机相册里都会多张合影——阿旺搂着穿蓝布衫的男孩站在河中央，背后红轿子从六顶慢慢变成十二顶。

昨夜小娟忽然对着空气笑："孩子说缺个摄像师呢。"她隆起的肚皮上，浮现出青灰色指痕，像极了被水草缠绕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