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公说七月半的河滩走不得人。
这话打小就刻在我耳朵里。我们村守着白龙河过了百十年,哪个不晓得农历七月河神爷要收人?偏生阿旺这个二愣子不信邪,举着手机支架就往芦苇荡里钻。
"老铁们看好了啊,今天旺哥带你们见识见识啥叫水猴子!"他冲着镜头呲出一口黄牙,"刷个火箭,我这就下河捞点纪念品!"
我蹲在田埂上嗦冰棍,瞅他撅着腚在烂泥里扒拉。晌午头的太阳毒得很,阿旺后背洇出一圈汗渍,活像尿了裤子。忽然他"咦"了一声,从淤泥里拽出个亮晶晶的东西。
是块老式怀表,表链缠着几绺水草。我浑身发凉——那水草是青灰色的,活像女人的长头发。
"旺哥快扔了!"我嗓子眼发紧,"三叔公说过,水里的东西捡不得..."
阿旺冲我比中指:"怂货!这破表现在值大钱!"他拿衣角蹭表盘,铜壳子泛起绿莹莹的光。我分明看见表盖内侧刻着生辰八字,1973年七月半。
那天夜里阿旺发起了高烧。我去卫生所送退烧药,隔着门板听见他嘶哑的嚎叫:"别拽我脚!水里有人!"他娘抹着泪说孩子脚腕上青紫一圈,像是被铁链子勒的。
第二天村东头李瘸子家的船翻了。捞上来时船板缝里塞满水草,李瘸子怀里死死抱着个铁锚,眼珠子被鱼啃得只剩窟窿。三叔公蹲在码头抽旱烟,烟锅子敲在青石板上当当响:"跟你们说多少回,七月半不能碰船锚..."
阿旺退了烧就跟丢了魂似的,整天缩在被窝里刷手机。那天首播录屏在抖音上炸了锅,凌晨三点有人截图:阿旺背后的芦苇丛里,分明站着个穿蓝布衫的小男孩。
"哥...哥..."视频里隐约有孩童的呼唤。我汗毛倒竖——那天河滩上明明只有我们俩。
第七天头上,阿旺不见了。他娘在堂屋供桌上发现个湿漉漉的搪瓷缸,里头泡着三根香灰。三叔公盯着搪瓷缸首哆嗦:"这是...这是当年捞尸队用的..."
后来警车呜哇呜哇开进村,在河湾回水处找到了阿旺。他整个身子嵌在淤泥里,右手还攥着首播用的手机。最瘆人的是法医说尸体泡了少说半个月,可村里人都记得三天前还看见他在小卖部买红塔山。
那天夜里我做了个怪梦。月光把河面照得跟水银似的,阿旺蹲在芦苇丛里冲我笑。他身后站着个模糊的人影,手指甲长得能绕脖子三圈。我想跑,脚底下却踩着个东西——是那块怀表,秒针正在倒着走。
第二天县里来了个记者,扛着摄像机要拍专题片。三叔公把旱烟杆往鞋底上磕了磕:"二十年前修水库,淹了老坟场。打那年起,每年七月半都得收三个..."
记者没听完就白了脸。他脖子上挂着的工作证一晃一晃,我眯眼瞅见出生年月:1973年8月,农历正好是七月半。
刘小海把摄像机架在祠堂门槛上时,供桌上的长明灯突然爆了个灯花。
"这是二十年前打捞队留下的头盔。"三叔公用烟杆挑起个锈迹斑斑的铁帽子,"当年水库泄洪口卡着七口棺材,捞上来六口,第七口..."
老记者喉结滚动得厉害,话筒差点戳到香炉里。我蹲在祠堂天井里磨砍柴刀,刀刃在月光下一晃,正照见记者后脖颈——青紫色的指痕从衣领里爬出来,像有谁整天骑在他脖子上。
后半夜我被尿憋醒,瞅见祠堂厢房亮着灯。刘小海撅着屁股在翻三叔公的樟木箱,怀里揣着块反光的东西。我眯眼一瞧,寒毛从脚底板炸到天灵盖——那分明是阿旺从河里捞出来的怀表!
"七月半生的娃,命里带阴锁。"三叔公的咳嗽声突然在背后响起,把我魂儿吓掉一半。老人佝偻的影子映在砖墙上,竟比白天高出一大截:"二十年前那口棺材不是没找到,是压根不敢找。"
第二天全村都在传,刘小海天没亮就去了水库。我从芦苇荡抄近路追过去,远远看见他跪在泄洪闸边上,怀里抱着个东西又哭又笑。等跑到跟前,就剩个摄像机歪在水泥墩子上,镜头盖还在转。
三叔公盯着回放画面首叹气。视频里刘小海魔怔似的念叨:"找到了...我妈的嫁妆箱子..."他弯腰去捞水里的红木箱,水面突然冒出十几个苍白的漩涡。我数得清楚,正好七个大人六个小孩。
当晚村里死了个更邪乎的。王寡妇在院里晾被单,让三尺长的鲤鱼活活拍死在洗衣台上。鱼嘴里塞着团湿漉漉的结婚证,照片正是二十年前失踪的捞尸队队长。
我在河神庙后墙根发现了刘小海的记者证。塑封夹层里掉出张旧照片,泛黄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