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车座椅下露出的一模一样。而王姐抱着的纸箱,此刻变成了骨灰盒,盒盖上刻着的,正是我每天打卡的工牌编号。
手机在此时响起,是母亲的视频通话。接通的瞬间,画面里出现的不是我家,而是末班车的内部,“我”正坐在靠窗的位置,腕骨内侧的三道疤痕正在渗出银光,和调查员的金属牌产生共鸣。镜头转向车外,雾里浮现出正在施工的地基,工人们往混凝土里倾倒的,不是沙子,而是一袋袋泛着微光的车票。
“当年你爸没能赶上末班车,所以他的魂魄永远困在了23:58。” 母亲的声音从视频里传来,她的身后是我从未见过的旧照片,照片里的父亲穿着永利印刷厂的工装,站在那辆灰蓝色的摆渡车前,车牌号正是0713,“现在轮到你了,小满,打破循环的钥匙,藏在你每次改方案时出现的错别字里——”
话未说完,视频信号突然中断。我低头看见掌心的金属牌正在吸收车票的红光,那些印着我名字的车票纷纷飞向窗外的末班车,在玻璃上拼出“713”的巨大数字。调查员突然指着车载时钟,分针即将划过12,而现实中的时间,正停在00:17——十年前车祸的救援人员到达现场的时间,也是每个亡魂开始重复死亡的起点。
“把工牌插进打印机!” 调查员的吼声响彻会议室,我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回到了工位,老旧的针式打印机正在吐出泛黄的纸张,上面印着的不是方案,而是二十西个亡魂的往生咒。当我把工牌按进打印机卡槽的瞬间,整栋大楼发出金属扭曲的哀鸣,末班车的车窗突然破碎,无数红色车票裹挟着银光涌进办公室,每个车票上的“林小满”都在逐渐淡去,变成十年前那些工人的名字。
陈立的身影在光影中忽明忽暗,他的西装渐渐退化成工装,手腕上的烫痕变成了十年前的擦伤。当最后一张车票化作光点时,我看见末班车的司机摘下帽子,露出和父亲相似的眉眼——原来他才是第一个亡魂,用二十年的时间拼凑出女儿的模样,只为让她打破这个吃人的循环。
晨光透过洁净的玻璃照进来,打印机“叮”地吐出张全新的纸,上面是真正的项目方案,而考勤系统里的“00:17签退”记录,不知何时变成了正常的18:00。我摸着腕骨内侧淡去的疤痕,发现工牌背面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2013.10.30,23:58,父留”。
电梯间传来“叮”的声响,穿黄色马甲的保安走出来,这次他的眼睛不再灰白,手里的登记簿上,“林小满”的名字后面画着红色的勾,下一行写着:“陈建国(0713司机),己解脱”。而远处的茶水间,张姐正在接热水,她的左脸光洁如新,看见我时露出正常的微笑:“要一起下班吗?今天我请客喝奶茶。”
走出写字楼时,街角的报亭正在换报纸,头版标题不知何时变成《永利CBD奠基十年,当年事故幸存者首次发声》。我买了份报纸,内页照片里,当年的开发商负责人正在接受采访,他的手腕上缠着三道红绳,绳结处的银铃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那是末班车乘客才有的标志。
手机突然震动,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第47次循环结束,感谢您的参与。下一次加班到23:58时,您会选择登上末班车,还是按下关机键?” 发件人显示“时空管理局-0713号列车”,附件里是张监控截图,凌晨零点的写字楼门口,那辆灰蓝色的摆渡车正在雾里若隐若现,车窗上贴着全新的乘客名单,第一个名字是刚入职的实习生,工号0714。
我望着手腕上即将消失的疤痕,突然想起母亲说的错别字——在无数次修改的方案里,“加班”总被错写成“加ban”,而“ban”在印刷术语里,正是“版块”的意思。原来每个加班的夜晚,我们都在无意识地修补亡魂们破碎的记忆,而开发商建造的不是写字楼,是座巨大的时间茧房,用无数个23:58的循环,困住那些永远到不了零点的灵魂。
街角的便利店响起零点钟声,我摸出包里的工牌,金属表面映出自己略显苍白的脸。这次,我没有走向末班车可能出现的街角,而是转身走进24小时药店,买了盒最普通的止痛片——毕竟,颈椎的疼痛是真实的,而比时间陷阱更可怕的,是我们早己习惯了在23:58的末班车旁,等待下一个永远改不完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