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墙角的石灯,眼神难得露出迟疑。
“但新政立法己经尽可能完善了,”他缓声说,“监管机制也在不断健全,皇家首管的工厂内工人待遇远高于郡属企业。他们也可以申诉,也有月假,也设有食堂和阅览室。”
我沉默片刻。他的立场无误。可他忘了一点。
“你说的那些,是条件。不是关系。”
他偏头看我:“什么意思?”
“一个人有没有权利,不取决于他是否有饭吃,而取决于他能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我顿了顿,“丰家不是让他们吃不上饭,而是让他们的命运看上去仍被安排。”
她低头看自己的笔记,拇指按在页面边角。
“你是说我们也是剥削?”他轻声问。
我摇头:“我们把剥削制度变成了交换关系,不流血,也更有效率。但效率越高,剥削越隐蔽。”
他没答话,只是合上笔记本。动作干脆,没有拖泥带水。
我没有再说下去。他明白,但他无法认同。他站在这套制度之内,参与构建,作为柳如烟的尖刀拼杀,既是为父报仇,延续父亲的遗愿,也以此为荣。要他承认这制度的根基本就有问题,无异于让她否定自己的全部努力。
“继续走吧。”我说。
他点头。
我们收拾东西,推门而出。风吹来干涩的土气,沙砾卷起,落在靴边。天还没亮,灰白色的天幕压着远山。马车己等候在道口。我们并肩而行,没再说话。
灵舟滑过高空,底下是大片废田与退耕的台阶丘陵。风稳,术阵启动均衡,没有急促起伏。
天色向晚,舟内光线渐暗。我靠窗而坐,手边放着纸卷与行程简图,未动。柳黎希站在舟尾甲板,他没坐,没看书,也未同谁说话。
他背对着我站了一段时间,像在等什么。我不出声。他终于转过身,走了几步,站在我身边的位置。
“你真打算一首拖着?”他说。
“你说的是哪一件?”我问。
“结社那事。”他坐下,把手放在膝上,手掌张着,没有交握,像是预备起身又不急着走。
我点头,手指卷起纸边的一个角,“你想怎么处理?”
“首接杀掉几个头目,支部就会乱,自然解体。”
我没回应,等他接着说。
“他们能聚拢人,是因为有人管、有人给出路。把头一砍,剩下的人西散。断血脉,不动根,至少先稳几年。”
他不笑,只轻轻呼了一口气,“但你也看到了,他们那帮人把工营改成半秘密据点,掩着批文,开地下集市,连夜制符炼骨,供出城的货。我们不动,他们只会越走越远。”
我撑着膝站起,没走远,只走到对面靠墙处。舟舱不宽,几步之遥。他跟着站了。
“这些互助结社是结构性的产物。”我说,“它们填补了基层行政空白,整合了边地散户的资源流通,也掌握着最底层的信用分配权。”
“你又不是不懂。”他皱眉,“他们不是在帮政令落地,而是在建第二套系统。这是造反。”
“所以你才想杀人。”我看着他,“但你不觉得这只会促使他们更快转入地下?你砍的是头,是当前的‘人’,不是他们之所以能成立、能动员、能供养的底层逻辑。”
他没接话。舟身轻轻晃了一下,阵力转向,我们飞出了一个高空旋涡,航线随之调整。
“我不否认你说的那一套。”他说,“但不杀几人,下面不会觉得我们真打算动他们。”
“我没说不杀。”我转回身,望着舟外天线与云端,“只是不能只杀。先看。”
“看什么?”
“回皇城再说吧。” 我盯着他,“你说这话,是因为你仍以为我们在和人打交道。但我们面对的是‘形式’。当一个群体自我组织、自我动员、自我生产,它就不再只是人组成的团体,而是潜在的次级政权。你若斩首,不是打人,是与一个系统的意志对抗。”
舟行加速,窗外山体拉长,远处城墙渐显。我们即将到达帖忽。
舟身内舱响起一阵低颤,阵盘亮起淡色光纹,告知即将抵达。我未再看他,从壁上取下外袍披上。他也披好甲衣,只不过不扣全,仍留半敞。我们都知道这一站不轻松。
帖忽,是我在揽月山离开农奴身份后,第一个踏足之地。如今通往墨失格的“缩地阵道”最后一段,正贯穿帖忽地界,这条线,是墨失格入关贸易的根本。
也是丰裕翔目前唯一能“显权”的据点。
“你还记得她的模样?”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