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没有立即应答,只是略略偏头,手指在膝上摩挲,掌心按过褶皱的绸缎。
她吐出一口气,像压在胸腔里太久。语气中没有铺垫,首接给了我答案:“己经来不及一个个来了。”
我盯着她。她的用词没有回旋余地。
“丰家那位炼虚,己经开始筹备另立新君。”
我没有说话。她顿了一下,轻轻挪了挪脚踝,继续说:“我得到的是准信。他不再试探,不再传话,不再派人掂量。他要动手。”
她说到这里,手抬起,轻揉眉心。她白日那份张扬锋利此刻全收了起来。面前的是一位在泥潭中挣扎太久的执政者,而非那位立于高坛的女帝。
我向前倾身一些,“还有谁?”
她看了我一眼,“我也只能首接说。不是只有他。境内各地都有迹象。大的是宗门派系,小的是镇守家族,都在蠢动。”
她顿了顿,眼神浮动几息,“我们这些年,走得太快。他们早有怨言。现在这些怨气变成了刀,摆在我们脖子上。”
我没有插话,等她继续往下说。
“你也知道我最早为什么搞这一套。”她换了个姿势,侧过身面向我,声音低些了些,“因为我看见了这片地上的活人。不是尸首,是人,是还在受煎熬、还会反抗的人。”
我点了下头,没出声。
“可改革做得越久,越往下走,活人就不说话了,开口的全是有家有势的那拨。他们开始表态、开始谈条件、开始逼我们数账——他们开口要分一大笔羹。”
我看着她。
“他们出面说话的态度很礼貌。措辞很温和。甚至还说敬我、愿支持我。但只要一同桌,就明白他们没在等你点头。他们只是按规矩走个过场。”
我往后靠了靠,靠在她卧榻旁的一只镂空金炉上,余温透过衣料传进背脊。我脑中飞快捋着各家脉络,细节太多,但趋势明确。
“丰家为首,想动刀动手。其余炼虚不出面,只在观望。”她垂下眼睫,“他们都不来和我吵架,只在后头筹算,看哪一边倒了再押注。”
“他们为什么要支持丰家?”
我问出口的时候就知道答案是什么。
“因为我给不出更高的价格。”她低声说。
丰家当然是保守的,甚至在十三年前,还是整个金吴最后一批蓄劳奴、拒绝引进自动炼制法阵的宗族。他们靠血脉、靠暴力、靠传统维持家族的压榨体系。可他们也会算账。他们一旦发现最后全面接纳新事物下最后能省下八成成本,自然也就转型了。
十三年时间,丰家不但全盘接受新制,还干得比谁都狠。他们吞并了五个小宗,干掉两家矿帮,产业集中率全国第一。
改革是利润问题。连丰家都完成了转型,这说明旧制度己经死透了。
但问题也正因此而来。+小,税^宅_ /蕞!薪+彰/节!耕*薪′哙·
她应了一声,却无惧色。只是将身子略微前倾,拿起身侧银盏抿了一口茶,许久未言。
我知道她心中早有计较,但这一步步走来,她的分寸也在被逼着收紧。这政道,从不留情。尤其对坐在权位顶端的、缺乏力量女性,更无宽容。
她终于放下杯盏,语气冷峻:“他们愿意接受我们设下的新制度,愿意接受我们开了课、修了路、改了租税,也愿意接受劳工能读书、能进塔、能掌阵法。但是——”
她停住。
我接上去:“他们要定价。”
她眼中划过一点光,淡淡道:“他们说得委婉。他们只说想参与分配,想在新制度中也保留他们一份话语权。可你知道得清楚,一旦真分给他们,他们就要反过来压榨我们这一部分的成果。”
“从头吃到尾。”
“对。”她将双手扣在膝头,微一用力,手背泛出青白,“我们拿他们没办法。他们站得太高,又走得太稳。我们先前的政策压住他们,是靠增长的分红、靠几个边地的改革试点。但这些东西,一旦要全面推行,背后就得有人出灵石、出资源、出人手。而且如今的增长,也到了你说的‘边际递减’了。”
她脸上浮出几丝苦意,但说得平稳:“炼虚不动,但他们都不愿再出价了。如今经济增速降下来,他们就觉得我们搞的这一套,是在妨碍大家一起赚钱。”
“他们以为丰家会带来新增长?”我问。
“他们不在乎丰家带不带得来。”她淡淡地说,“他们只在乎,谁能打开新的资源分配局面。”
柳如烟不给他们重新洗牌的机会,不愿为维持局面牺牲底层,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