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非除蠹,实乃掘我大宋法统之根基!是在动摇我大宋之国本!”
“官家!不可不察!不可不惩啊!”
御史中丞张克公声如裂帛,字字沉痛,将殿中争执骤然拔升至关乎国法尊严、权力滥觞的生死高度!
他那双因激愤而微微泛红的眼睛,此刻低垂着,视线仿佛沉甸甸地压在大殿冰冷的金砖上,透着一股近乎绝望的执拗。′鸿~特?小_说+网? \追/最,新!章^节?
殿内空气霎时凝滞,无形的压力笼罩着每一个人。
群臣屏息垂首,只觉得脊背阵阵发凉,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张中丞忧心国法废弛,此等赤诚之心,老夫……深为感佩。”
一个苍老却沉稳如山的声音,如同投入古潭的石子,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
只见一人,身着紫袍玉带,须发如霜。
他先向御座上的官家赵佶深深一揖。
随即,那双阅尽沧桑、深邃得如同古井的眼眸缓缓抬起。
先是掠过张克公那张因激愤而绷紧的脸庞,又淡淡扫过何执中那略显阴沉的侧影。
最终,那目光如同沉淀了千钧重量的铅块,沉沉地落回御座之上,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然则,老夫所忧者,何止一人之生死,一府之存亡!”
他略作停顿,那深陷的眼窝里,目光陡然变得幽深难测,声音低沉下去,却字字清晰,敲打着紧绷的神经:“昨夜定王殿下所率之甲士……据观者言,其甲胄之精良,其阵列之整肃,远非寻常禁军可比!”
“兵者,国之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此乃千古不易之理!”
他微微抬颌,眼角的皱纹在殿内烛光下显得格外深刻。咸鱼看书王 耕欣最全
他的目光不再锐利逼人,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沉重与忧虑,静静地投向御座上的年轻帝王赵佶,话语的分量陡然加重:“老臣在枢密院十数寒暑!”
“深知甲胄之坚,可御强敌;弓弩之利,能破坚城!”
“然……”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透出彻骨的寒意,“老臣更深知……人心之幽微难测,尤胜金铁百倍!”
他向前微倾,声音压得更低,却如同在每个人耳边响起闷雷:“今日,此等雄兵,可为除蠹之利刃,破门如入无人之境,煊赫一时……焉知他日……”
“哗——!”
那人的话音未落,整个大殿瞬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压抑不住的骚动与惊骇的吸气声轰然响起!
无数道目光瞬间变得复杂无比。
有震惊、有恍然、有深深的恐惧、也有急切的窥探——在殿内无声地碰撞交织!
这寥寥数语,比张克公那雷霆之论更加致命!
它不再纠缠于法度本身,而是将一柄名为“皇子掌兵、皇权危殆”的、无形却染血的利刃,精准无比地悬在了官家赵佶的心尖之上!
这已非寻常弹劾,这是将帝王最敏感、最不容染指、关乎社稷存续的命脉。o?第$¥÷一?看>*书#¤?网?!D `?3首?发(|
那不受控的兵权之虞,赤裸裸地剖开,置于这煌煌大殿的明光之下!
“慎言!”
一旁的何执中脸色骤然一白,几乎是失声低喝,袖袍下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
他深知此言的凶险,足以引动滔天巨祸!
那老臣却岿然不动,迎着满殿惊疑不定的复杂目光,挺直了苍老却依旧刚直的脊梁,手中笏板握得指节泛白,声音苍凉而决绝:“老夫句句肺腑,字字泣血!”
“绝非为私利,更非为门户!”
“只为——我赵氏江山永固,社稷安泰无虞!”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平静地映着御座上的身影。
而那未尽之言,如同殿外沉沉压下的暮云,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今日这柄悬于蠹虫颈项的寒锋,焉知他日……不会指向那九重御座?
历史的阴霾,似乎在这一刻,悄然漫入了这大宋王朝最核心的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