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像裹着冰碴的刀子,刮过铁脊关外这片被唤作苦水镇的土地。+零+点¢墈·书+ `追`嶵_芯~蟑/节/土坯垒成的房屋低矮破败,在昏沉暮色里瑟缩着,窗户上糊的兽皮或草纸被风撕扯出呜咽的声响。
空气里弥漫着牲口粪便、柴火湿烟和一种挥之不去的、源自镇中那口唯一苦咸水井的独特涩味。
这里是大胤王朝最北的边陲,再往北,便是苍茫无际、孕育着凶悍苍狼部蛮族的草原。
镇子最西头,一间比柴房大不了多少的土屋里,寒意更甚。屋顶漏下的风旋着地上的尘土,灶膛里只有几块半燃不燃的湿柴,吝啬地散着微温。一盏豆大的油灯,是屋内唯一的光源,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角落那张铺着干草的破床。
宁溪蜷缩在唯一一床打满补丁、硬邦邦的薄被下,瘦小的身体不住地颤抖。她约莫十二三岁年纪,脸色蜡黄,嘴唇干裂发紫,呼吸急促而灼热。即使裹紧了被子,那深入骨髓的寒意依旧让她牙齿咯咯作响。
“哥……冷……骨头……像针扎……” 细若游丝的呻吟从她口中溢出,带着痛苦的颤音。
宁川就守在床边,他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身形颀长却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而显得单薄。一身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粗布短褐裹在身上,露出的手肘和指关节布满冻疮和老茧。
此刻,宁川的嘴唇紧抿成一条倔强的线,那双望向妹妹的眼睛里,盛满了无法掩饰的焦灼与心疼,像两潭被搅动的寒水。
他粗糙的手掌紧紧包裹着宁溪冰凉的小手,试图将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体温渡过去。
“溪儿,再忍忍,哥在这儿。”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少年人少有的沉郁。他伸手探了探宁溪的额头,那滚烫的温度灼得他心尖一缩。
“张婶的药……喝了吗?” 宁川问,声音里带着一丝明知无望的期盼。~兰?兰¢文*穴\ ~耕+鑫,罪·筷?
宁溪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眼神涣散,勉强点了点头,随即又因一阵剧烈的骨痛蜷缩起来,发出压抑的抽泣。
宁川的目光扫过床边那个豁了口的粗陶碗,里面残留着一点深褐色的药渣。
那是邻居张婶,一个同样贫苦的寡妇,翻遍了自己家底,又求了镇上唯一的老土郎中,才凑出的几副草药。
郎中捻着稀疏的山羊胡,摇着头说:“寒骨症……邪气入骨,寻常草药只能吊着一口气。除非……有南边深山里的‘赤阳草’做引,配上名医施针,或可有一线生机。只是那赤阳草……”
郎中没再说下去,但那眼神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那是苦水镇的人想都不敢想的天价,更是有价无市的稀罕物。
赤阳草!这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宁川心上。
他无数次在梦中见到那株据说通体赤红、散发着暖意的仙草,醒来却只有冰冷的现实和妹妹日渐衰弱的呼吸。
屋外风声更紧了,如同蛮族游骑在旷野上呼啸的战号。
苍狼部这些年愈发猖獗,小股骑兵像嗅到腐肉的秃鹫,时常掠过苦水镇外围,掳掠人畜粮草。
镇上的人,包括宁川兄妹的父母,都是十多年前死在那场突如其来的蛮族夜袭里。自那以后,兄妹俩便靠着邻里接济和宁川拼了命地打零工、挖野菜、设陷阱捕些野兔山鼠,才挣扎着活到现在。
宁川的目光落在墙角那把磨得锋利的柴刀上。那是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他猛地站起身,抄起柴刀和一张破旧的弓,又往怀里塞了几个冻得硬邦邦的杂粮饼子。
“溪儿,哥出去一趟,看能不能……再弄点吃的,或者……碰碰运气。” 他没敢提赤阳草,那太遥远了。他现在只想弄到一点钱,哪怕只够请郎中再来看看,或者买点稍微好点的药。¢白¢马,书′院? ,追·蕞·辛?蟑+结′
宁溪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无力地咳嗽起来,瘦弱的肩膀耸动着。
宁川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他俯身,仔细替妹妹掖好被角,指尖不经意掠过她耳后那块不起眼的、形似弯月的淡红色小疤。这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印记,从未多想。
“等我回来。” 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推开吱呀作响、几乎挡不住风的破木门,更猛烈的寒风夹杂着雪粒子扑面而来,瞬间吹透了单薄的衣衫。
宁川深吸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气,紧了紧束腰的草绳,将柴刀别在身后,背着弓,一头扎进茫茫的暮色风雪中。
苦水镇死寂一片,只有风声呜咽。宁川熟门熟路地绕到镇子北边废弃的烽燧台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