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西,清晨
天还没亮透,灰蒙蒙的。!看_书^屋~ \已¢发/布+醉_新?章-結.谭俊生背上简单的行囊——几件破衣服,一小包硬邦邦的干粮,还有那沉甸甸的、用命和血汗换来的“家当”,踏上了归乡的路。他没走官道,官道上税卡多,盘查严。他选择了一条更僻静、也更近的山路,从吉林城南穿出去,经岔路河、土门岭,就能插到通往德惠、扶余的官道,再往北就是松原靠山屯了。
雪后的山路格外难行。深一脚浅一脚,积雪没过了脚踝。寒风像小刀子,刮得脸生疼。但谭俊生心里揣着一团火,脚步轻快。离家越近,那团火烧得越旺。他甚至开始想象爹娘见到他时的样子,三弟是不是又长高了…
晌午时分,他翻过一道山梁,进入一片茂密的杂木林。林子里的雪更深,更安静,只有他踩雪的咯吱声和粗重的喘息。他找了块背风的大石头坐下,掏出冻硬的窝头啃着,就着雪团往下咽。
就在这时——
砰!砰!砰!
哒哒哒…哒哒哒…
一阵密集而突兀的枪声,如同爆豆般,猛然从山林深处炸响!惊得林间积雪簌簌落下,也惊得谭俊生浑身汗毛倒竖!他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弹起,迅速滚到大石头后面,心脏狂跳!
枪声!不是单发的老套筒,是连珠炮似的快枪!还有那种更沉闷、更响的“砰砰”声,像是俄国人的水连珠(莫辛纳甘步枪)!中间还夹杂着用俄语发出的怒吼和一种腔调怪异的日语叫骂!
“乌拉!За Родину!(为了祖国!)”
“八嘎!山本さんを守れ!(保护山本先生!)”
“那边!树林里!射击!”
谭俊生趴在冰冷的雪地里,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他悄悄探出一点头,透过稀疏的灌木缝隙,向枪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下方不远处的山坳里,两伙人正依托着树木和岩石,激烈地交火!一伙人穿着土黄色的厚呢子大衣,戴着毛茸茸的皮帽子,正是俄国兵!人高马大,约莫二十来个,手里的水连珠步枪喷吐着火舌,打得又准又狠!另一伙人,则穿着熟悉的黑色劲装,袖口绣着狰狞的黑龙——是黑龙商会的人!人数少些,大概十五六个,武器驳杂,有老套筒,也有盒子炮(驳壳枪),甚至还有几支崭新的三八大盖!他们显然处于下风,被俄国人的火力压得抬不起头,不断有人中枪倒下。
谭俊生的目光猛地一凝!他在黑龙会那伙人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个子不高,但动作异常敏捷,指挥若定,手里挥舞着一把精致的南部式手枪(王八盒子),正是他曾经在福寿堂门口见过的、被铁头称为“山本二当家”的那个日本人!
真是冤家路窄!谭俊生心里暗骂一声,只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k`e/n`k′a*n*s+h·u′.¢c¢o^m/他慢慢缩回头,准备匍匐着从石头后面溜走。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一个俄国兵似乎发现了大石头后面有动静,也可能是想包抄黑龙会的侧翼。他端着上了刺刀的水连珠步枪,猫着腰,快速地向谭俊生藏身的大石头方向冲来!嘴里还叽里咕噜地喊着什么。
谭俊生心头剧震!距离太近了!跑己经来不及!他猛地伏低身体,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那俄国兵冲到离大石头还有十几步的地方,突然停下,警惕地举枪瞄准了石头后面!他显然看到了谭俊生露出的衣角!黑洞洞的枪口,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Стой! Кто там? (站住!谁在那里?)”俄国兵厉声喝道,手指扣上了扳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山坳那边,一个黑龙会的汉子大概是看到了这边的险情,情急之下用汉语大喊:“兄弟!别他妈猫着了!开枪啊!打他狗日的!”
谭俊生脑子一片空白!开枪?他哪来的枪?他只有一把防身的攮子,在怀里揣着!
那俄国兵显然听不懂汉语,但他看到石头后面的人毫无反应(谭俊生是吓懵了),更加确定是个想逃跑的黑龙会分子或者本地探子!他眼中凶光一闪,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砰!
两颗子弹带着灼热的气流,几乎是擦着谭俊生的头皮飞过,打在他身后的树干上,木屑纷飞!
死亡的恐惧瞬间让谭俊生血液倒流!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几乎是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黑龙会那边喊:“没…没子弹了!”
这句话,是用地道的东北话喊出来的。
山坳里,正被俄国人火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