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能善罢甘休?他们找不到正主,肯定会查!查到咱靠山屯头上,那就是灭顶之灾!全村老小都得跟着遭殃!还有这钱!”他又指着屋里,“来路不正!沾着血!是祸根!咱老谭家祖祖辈辈清清白白,不能毁在这上面!”
他转向谭俊生,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也带着深深的无奈和痛苦:“儿啊!爹知道你吃了大苦!受了天大的委屈!你想护着爹娘,护着三儿!爹都知道!可这靠山屯…太小了!装不下你这尊真龙,更装不下这些要命的家伙事儿!”
“眼下这世道,越来越乱!俄国人和日本人眼瞅着就要在咱家门口掐起来了!你在路上都亲眼看见了!这吉林城,这关东大地,马上就要变成大战场!咱这小屯子,就是个蚂蚁窝!经不起折腾!”
“听爹的!这钱,你带走一部分当盘缠!剩下的…埋了!或者…捐给庙里积德!这些枪…更是一把都不能留!找个深潭,沉了!或者砸了!绝不能让人知道跟咱家有关系!”
“你…你也必须走!伤养两天,能动了就走!回吉林城!或者…找个更远的地方!隐姓埋名!等这阵风头过去,等…等这仗打完了再说!”
谭父一口气说完,胸口剧烈起伏,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昏黄的灯光下,他沟壑纵横的脸上,老泪纵横。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父亲最深沉也最无力的保护。
谭俊生呆呆地站在原地,刺骨的寒风吹在他脸上,却吹不散心头的冰冷和沉重。他看着父亲绝望而决绝的眼神,看着母亲捂着嘴无声地哭泣,看着三儿茫然又恐惧的小脸…再看看马背上那些冰冷的、用命换来的枪和钱…
原来,他以为能给家人带来安全和富贵的“收获”,竟是更大的灾祸之源!原来,在这乱世之中,想守着爹娘过个安稳年,竟也成了一种奢望!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布满老茧、沾过血污的手。良久,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和软弱被彻底抹去,只剩下磐石般的坚硬和一种认命的冰冷。
“爹…娘…”谭俊生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心颤的力量,“我听你们的。钱,我带一部分走。剩下的…我会处理掉。枪…一把不留。”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父母和弟弟,仿佛要把他们的样子刻进骨头里:“伤好点…我就走。”
年夜饭是酸菜炖冻豆腐,里面难得地切了几片肥肉膘子。饭桌上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谭赵氏不停地给儿子夹菜,眼泪无声地掉进碗里。栓柱扒拉着碗里的饭粒,时不时偷瞄一眼沉默的大哥和他那只裹得严严实实的手臂。谭有福则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劣质的烧酒,眉头紧锁。
只有窗外呼啸的北风,和偶尔炸响的零星爆竹声,提醒着人们,这终究是除夕夜。
屋外,是万家灯火(虽然微弱),是辞旧迎新。
屋内,是离愁别绪,是前途未卜的沉重。
这个年,注定在谭俊生和谭家人的记忆里,刻下最深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