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不过气。谭父脸上的阴云越积越厚,那压抑的怒火和无处宣泄的担忧,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酝酿着风暴。他看谭俊生的眼神,越来越复杂,像看一个闯下泼天大祸却还沉默不语的陌生人。
这天傍晚,夕阳的余晖挣扎着透过破窗纸,在坑洼不平的泥地上投下几道惨淡的光斑。谭文化喝了药,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谭母坐在炕沿,借着最后一点天光,缝补着谭晓峰磨破的裤腿。谭无双蹲在灶膛前,小心地照看着炉火,锅里煮着给文化熬药的陶罐,苦涩的药味弥漫了整个屋子。谭晓峰和谭文章靠在冰冷的土墙边,百无聊赖地搓着麻绳。
谭俊生刚劈完一堆柴,把斧头靠墙放好,抹了一把额头的汗。他身上那件单褂早己被汗水和尘土浸透,紧贴着精壮的脊背。他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冰冷的井水,仰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水流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淌下,滚过起伏的喉结,没入衣领。
“咣当!”
谭父猛地将手里编了一半的柳条筐摔在地上,几根柔韧的柳条飞溅开来。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像一块巨石砸破了屋内的沉闷,惊得谭母手一抖,针尖刺破了手指,渗出一颗殷红的血珠;谭无双差点打翻药罐;谭晓峰和谭文章也惊得抬起头。
谭父站起身,佝偻的背绷得笔首,他几步跨到谭俊生面前,浑浊的眼睛因为压抑的怒火而布满血丝,死死瞪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二儿子。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因为激动而微微扭曲。
“老二!”谭父的声音像砂轮磨过铁锈,低沉、嘶哑,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这半个月,你哑巴了?!你给老子说清楚!你们几个小兔崽子,那天晚上到底干啥去了?!文化这半条命是怎么丢的?!啊?!”
他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戳到谭俊生的鼻梁上,胸膛剧烈起伏着,积攒了半个月的恐惧、担忧和愤怒终于找到了宣泄口:“还有!你走之前,家里那点压箱底的老钱,你娘缝在棉袄里几个冬天都舍不得动的那点银角子,是不是你拿走了?!说!你拿去干啥了?!是不是又在外面惹是生非?!”
连珠炮般的质问,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无法掩饰的恐惧,砸向谭俊生。
谭母也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哀伤地看着谭俊生:“俊生啊…你跟娘说实话…是不是…是不是又跟人动刀动枪了?文化这身子骨…差点就…就…”后面的话被哽咽堵了回去,只剩下无声的抽泣。
谭无双、谭晓峰和谭文章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谭俊生,眼神里有不安,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等待最终审判般的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