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帐内,风雪的呼啸被厚重的帐幕闷死。^b-i!x′i+a.6*6!6-.¨c,o+m!
苏文盘膝坐在冰冷的地席上,双目紧闭,指尖却在膝上急促地点画,勾勒着沙盘上每一支兵马的生死轨迹。
他的脑海中,那场伏击战的每一个节点,都化作一枚棋子,被他反复推演、挪移,直至天衣无缝。
突然,帐帘被一只苍老的手无声掀开。刀叔如一道融于暗影的鬼魅滑了进来。
他将一卷用火漆蜡封的纤细竹管,轻轻放在苏文面前的矮几上。
“醉仙居的信。”刀叔的声音像是被风沙磨了多年的旧皮革。
“加急。”
苏文缓缓睁开眼,眼底的沉静在看到那抹血色时,泛起一丝涟漪,但随即又收敛无踪。
他拿起竹管,指尖捻开火漆。里面不是信纸,而是一块质地极好的丝帕,上面用胭脂写着几行娟秀中透着急切的小字。
指尖触及丝帕,那温软的触感与若有似无的幽香,瞬间便勾勒出红拂斜倚在软榻上呵气书写的活色生香。
“小郎君,北地的风硬,可别吹糙了姐姐心尖尖上的脸蛋儿。”
开头的调侃一如既往带着若有若无的勾引,但接下来的内容,却让苏文的呼吸,有了一瞬间的停滞。
“你猜的没错,粮草的事,炸了。”
“你爹的老对头,户部尚书,参了三皇子一本,说他督管的南方漕运,与军粮断绝一事脱不了干系。”
“人证物证俱全,环环相扣,像早就排演好的一出大戏。′鸿?特¨小\说_网- /已′发!布/最^新~章-节^”
“三皇子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陛下下令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二皇子李景炎从头到尾,干干净净,还因‘举告有功’,得了陛下几句不咸不淡的夸奖。”
“最奇怪的是陛下,雷霆震怒之后,便又风平浪静,平静得……让人心慌。”
“还有一件事,监天司一名司职巡查天下、品级不低的指挥佥事,在你北境开战前第七日离京,昨日,死在了回京路上的官道驿站里。”
“一招毙命,干净利落。萧见空亲自去查,封锁了所有消息。”
苏文一言不发,将丝帕凑到烛火上。
火焰贪婪地舔舐着丝绸,那熟悉的香气在空气中扭曲、消散,如同那活色生香的女人在他面前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追杀拓跋明月很重要。
但一个不稳的后方,足以让前线三十万大军,瞬间灰飞烟灭。
他缓缓起身,披上那件带着塞外冰霜气息的大氅,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刀叔,备马。”
“去见大将军。”
……
侯君集的中军帅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和皮革混合的沉闷气息,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这位北境统帅魁梧的身影如山岳般,在巨大的堪舆图前投下浓重的阴影,听到亲卫通报苏文求见时,他那张国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头都未回。¢1/3/x′i`a/o?s/h\u?o`..c?o!m*
“说。”
一个字,仿佛能让帐内的空气冻结。
苏文躬身一礼,姿态恭敬,但说出的话,却像一块巨石,狠狠砸进了这片死寂的深潭。
“大将军,我要暂缓追击拓跋明月的计划。”
侯君集的身形,微微一震,仿佛被无形的箭矢射中。
他终于缓缓转过身,那双饱经风霜、杀气内敛的眸子,死死地锁定了苏文,目光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要将他压垮。
“理由。”
“后院起火了。”
苏文抬起头,迎着那足以让寻常校尉胆寒的目光,平静地将红拂密信中的信息,用他自己的逻辑,重新组织并叙述了一遍。
……
“……一个为了扳倒兄弟,不惜拿三十万大军性命做赌注的皇子。”
“一个冷眼旁观,视国本如儿戏的皇帝。”
苏文看着侯君集那张沟壑纵横、愈发阴沉的脸,问出了最后一句话。
“大将军,这样的朝廷,我们还在为谁卖命?”
死寂。帐内只剩下烛火被气流扰动,发出微不可闻的“嘶嘶”声。
侯君集死死地盯着苏文,看了足足有半盏茶的时间。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握刀的手青筋贲起,指节几乎要刺破皮肉。
最终,所有的杀气、愤怒、疑虑,都化作了一声发自肺腑、带着无尽疲惫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