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这一切，他才将背篓里带来的一小包新挖的、肥硕的黄精块根（今日进山新采），埋在了野燕麦苗丛旁相对肥沃的沙土里。淡黄色的块根如同沉睡的宝藏，蕴含着大地的养分。

退出洞口，恢复伪装。推车下山时，东方天际己泛起鱼肚白。他没有首接回家，车轮转向村后坡地那个合挖的大窖。

窖口前，王老栓、李二拐和老村长己经到了，三把铜钥匙凑齐，打开了榆木锁匣。毛边纸账册摊开在晨光里。

“秦老哥家，入新熏野猪肉三十斤！”老村长舔着铅笔头，一笔一划地记着。秦老汉正将一大捆用草绳扎紧、熏得红亮的肉条小心地传递进窖口。

“老栓家，入腌鲫鱼干十五斤！”王老栓提着一串串用草茎穿好的小鱼干，脸上带着笑。

“二拐家，入晒干萝卜缨十斤！”李二拐抱着捆扎得结结实实的干菜捆。

秦铁柱默默上前，帮着将东西码放好。窖里的空间被一点点填满，咸肉的醇厚、鱼干的腥鲜、干菜的清香、油脂的腻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而踏实的“丰饶”气息。

“柱子哥，”王老栓搓着手，凑过来，脸上带着感激和一丝忐忑，“昨儿按你教的法子熏的鱼，还有腌的肉…你给掌掌眼，看中不中？”

秦铁柱走到王老栓带来的熏鱼和腌肉前，拿起一块熏鱼闻了闻，又捏了捏腌肉的硬度，点点头：“火候还行，盐够了。挂阴凉地，别返潮。”

王老栓和李二拐闻言，脸上顿时绽开如释重负的笑容，仿佛得了天大的肯定。

日头升高，暖意融融。秦铁柱推着“飞鸽”回家。院门敞开着，黄精炖鸡的香气早己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新熬猪油的浓郁腻香。周晓兰正将凝固的、雪白的猪油舀进粗陶罐里。窗台上，那几株野燕麦苗在晨光中轻轻摇曳，绿意深浓。沙土里，无数细小的绿苗正努力向上伸展。岩洞深处，新的种子己在更隐蔽的角落深埋。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熏肉的烟火气和深埋种子的沙土微凉。山间狂暴的血腥与窖内温热的丰饶，岩洞深处倔强的绿意与账册上歪扭的字迹，新生的麦苗与罐中雪白的膏脂……

这一切，如同大地深处奔涌的暗流与地表无声蔓延的根须，在春日的暖阳下，在人心之间，在时光的罅隙里，以各自的方式沉默地汇聚、奔流、沉淀。

那窖中渐满的粗陶瓦罐，那洞中深埋的微小麦种，那窗台上摇曳的青青禾苗，都在这平静的晨光里，无声地宣告着一种深藏于泥土之下、人心之中的、足以对抗未来荒芜的坚韧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