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是粗鄙。”商人冷笑一声,“可这些文章,说的就是怎么让朝廷有钱,让咱们大明的军爷们吃饱饭,有力气去砍倭寇的脑袋!”
“这怎么就成了祸国之言?”
“这难道不是天大的道理?”
这场争论,像一记耳光,扇在王启的脸上。
他看着那个义愤填膺的老儒生,就像看到了几天前的自己。
一样的慷慨激昂。
一样的……愚不可及。
人群里,一个落榜的举子,面如死灰。
他呆呆地看着皇榜,嘴里喃喃。
“我写的……是劝朝廷广施仁政,以德服人,感化倭寇……”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感化……”
“我这篇文章,跟他们的摆在一起,就是个笑话。”
“是啊,咱也写的是修文德,偃武备……”
“我还引经据典,论证重农抑商乃万世之基……”
一片愁云惨雾。
这些饱读诗书的学子,第一次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锦绣文章,在这些“实学”面前,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一个中年人盯着一篇讲近海养殖的文章,眼神都直了。
“……引咸入淡,分池育苗……天哪,这人把怎么养鱼都写上去了……”
“我……我苦读二十年,竟还不如一个渔夫懂治国之策……”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在场每个读书人都感到一阵刺痛。
原来,科举考的,早已经不是他们学的东西了。
原来,这个世界,在他们埋头苦读的时候,已经变了。
这不是科举舞弊。
而是朝廷,借着科举的由头,在向天下人宣告。
宣告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王启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他明白了。
全明白了。
忽然。
啪!
一声脆响,清脆得吓人。
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声音的来源。
王启站在那里,左边脸上,一个鲜红的五指印正在迅速浮起。
他咬牙切齿的,自己打了自己一耳光。
他没有看周围任何一个人。
他的眼睛,像被烧红的烙铁,死死地烙在那张皇榜上。
从“周志新”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重新看。
仿佛要把那些他曾经嗤之以鼻的“歪理邪说”,一笔一划,刻进自己的骨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