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底沾着湿漉漉的槐树叶。
王瞎子连夜扎了三十六盏引魂灯,灯油里掺着黑狗血。白发老道在山口布下七星阵,铜钱剑刚插进阵眼就断成三截。阴风卷着纸灰往人脖子里钻,老道突然七窍流血,指着槐树坡方向嘶喊:"百鬼抬棺!百鬼..."
赵家春桃这几日总觉着肚皮发凉。那件蓝布褂明明烧成了灰,可每到三更天,窗棂上就会映出个抱膝而坐的小影子。这夜她惊醒时,发现枕边散着七枚铜钱——正是王瞎子用来镇邪的五帝钱。
"姨..."冰凉的小手抚上她隆起的腹部,"弟弟要陪我玩。"春桃惊恐地看见自己肚皮上凸起密密麻麻的手印,羊水混着血水浸透被褥。接生婆掀开被子的瞬间,满屋响起孩童嬉笑——胎盘上粘着张完整的黄表纸,纸上朱砂画的正是那个半脸糊着纸钱的男娃。
槐树坡的土最近总往外渗黑水。村小教师周明不信邪,带着学生做自然观察。孩子们用树枝拨开腐叶,露出个拳头大的树洞。班长铁蛋伸手去掏,拽出把缠着头发的槐木梳。梳齿上粘着片风干的皮肤,细密的针孔排成"偿命"二字。
当夜铁蛋家院里的公鸡全被拧断脖子。月光下,铁蛋梦游般走到槐树坡,用小刀在树干刻下血淋淋的算术题:"20-7=13"。村里恰好有十三户参与过当年的沉塘。
中元节这天,王瞎子摸到乱葬岗烧纸船。船刚入水就翻了个底朝天,纸灰在水面聚成漩涡。瞎子突然跪下猛磕头:"小祖宗收了神通吧!"话音未落,二十盏河灯从上游漂来,每盏灯芯都坐着个巴掌大的纸人。
子时梆子响过三声,全村狗吠戛然而止。家家户户的门闩自动脱落,蓝布褂小娃挨家挨户拍门。门缝里塞进染血的黄纸,纸上生辰八字正是各家独苗。
黎明时分,十三口棺材从槐树坡地宫浮出。每具棺材都用红绳缠着童男童女,正是二十年前镇邪的祭品。腐尸手腕系着铜铃,风一吹,铃声混着孩童的背书声:"七月半,开鬼门,槐树底下索命魂..."
月光渗进树洞时,周明看清了洞壁上的抓痕。那些深浅不一的沟壑里嵌着碎指甲,组成了七组北斗星图。春桃怀里的鬼胎突然睁眼,瞳孔里映出个穿蓝布衫的女人——正是二十年前被沉塘的外乡寡妇秀娥。
"当年他们说我是偷汉子的娼妇。"秀娥的虚影抚过青铜棺上的镇魂钉,每拔一根,地宫就塌陷三分,"陈寡妇怕我抢她男人,在我临盆那日带人绑了石块..."
腐尸铜铃突然疯狂作响,十三具童尸从棺中坐起。它们手腕的红绳自动缠上幸存村民,铁蛋爹惨叫一声被拖进棺椁,转瞬化作滩黑水。周明攥着槐木梳划破掌心,血滴在梳齿密码上,竟解开段生辰八字——正是秀娥未出世孩子的命格。
王瞎子突然扯开蒙眼布,黑洞洞的眼窝里爬出纸扎蜈蚣:"该还债了!"他撕开胸前皮肉,露出里面竹篾扎的骨架。二十年前正是他提议用童男童女镇邪,此刻成了活人纸傀。
鬼胎突然跃到青铜棺上,肚脐连着的胎盘化为血红脐带,将秀娥与老槐树缠在一起。春桃尖叫着摸到五帝钱,发现钱文在阴气侵蚀下变成了"永镇幽冥"的殄文。
"午时三刻!"周明瞥见北斗星图移位,举起煤油灯砸向青铜棺。火焰顺着脐带窜上树根,地宫里响起万千冤魂的哭嚎。秀娥的虚影在火光中扭曲:"我的儿...娘带你回家..."
老槐树突然拦腰断裂,树心涌出腥臭血泉。十三具铜棺在血水中融化,凝成柄刻满人脸的青铜剑。鬼胎抱着剑跃入火海,天际炸响惊雷,暴雨混着纸灰倾盆而下。
雨停时,槐树坡只剩个焦黑的树桩。春桃在灰烬里找到枚银锁片,背面刻着"长命百岁"。周明带学生重建祠堂时,发现梁上悬着三十六盏引魂灯,灯油清亮如初。
中元夜,守祠堂的老头听见有人轻叩窗棂。月光下,穿蓝布褂的男娃牵着个女人背影,渐渐消失在槐树坡方向。晨露未晞时,焦树桩旁开满白色野花,花心都缀着星形露珠。